妮娜注意到了塞维亚明显不对的表情，心里一惊，猛地回头。

    然而她背后只有来来往往的街坊邻里，没有半点危险的痕迹。

    “……”妮娜瞬间明白了什么。

    塞维亚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童，说：“你看，你的观测能力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妮娜佯装毫无情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奈：“我说我真的是路过你信吗？”

    塞维亚收敛起了满脸的戏谑，严肃起来：“我已经八年级了，怎么可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而且我九岁时才变异，现在的年纪在普通学校都得去高年级组了。”

    塞维亚的意思是，她不是什么好骗的小孩了。

    同年级里还有一些十五六岁甚至二十岁后才变异的同学，他们转学或入学时也得从一年级读起。

    只不过变异时超过十五岁的巫师都会被分在一班，因为十五岁以后才变异的巫师是非常非常稀少的，一个班的学生能用两只手数完。

    二班则只有十到十五岁变异的巫师，跟一班一样，人少得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从三班开始的分班，才都是十岁前就变异了的巫师，这个群体也是巫师中人数最多的，每个班的学生都不少于三十人。

    但即使如此，每一个巫师学校都坚持要按变异年龄分班。

    这是为了避免一些大龄变异的巫师在一群小孩中感到自卑，然后无论如何都要退学，最后因为控制不了魔力和心智从而危害到所有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巫师学校最初建立的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培养人才，而是教巫师们控制魔力免得一个不慎给所有人带来大麻烦，当然能培养出人才就更好了。

    然而大部分巫师的变异年纪都很小。

    即使是九岁变异的塞维亚，在后四班中也已经是变异得非常晚的了。

    妮娜当然也知道塞维亚肯定不会信她，只说：“好吧，我是在跟踪你，因为我很奇怪一个巫师竟然也会对创世神信仰感兴趣。”

    塞维亚将手藏在背后，是加速术的手势：“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对连环杀人案感兴趣。”说完就一个闪身，在加速术的加持下飞快地跑远了。

    天幕上还残留着一些血橙汁一样的夕阳，妮娜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天边的云，看似自言自语地说：“有没有可能，那个所谓的连环杀人犯不止一人？”

    然后又不再抬头，平视四周，自言自语：“还有，多神教信众先一步被害，就说明先动手的是创世神信众了吗？”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慢慢跺出这个街区。她看起来非常悠哉，似乎完全不怕万一没在天黑之前回到住所就会被传闻中的连环杀人犯盯上一样。

    而塞维亚，她从街区的隐蔽处走了出来，原来她一直都在。

    “原来你的猜测跟我一样。”

    “又或者，你说的那些甚至都不是猜测？”

    面对暗夜与未知的威胁，塞维亚也丝毫不怕，仿佛她有十足的信心打过传闻中的连环杀人犯一样。

    塞维亚现在还没有回家的意思。

    在没有电力的时代，有一种职业叫点灯人。他们会在黄昏时分将街灯点亮，又在黎明到来时将街灯熄灭。

    此时此刻，鲟鱼城的点灯人早已默默点亮街市中的路灯了。塞维亚走在市民区寂静的夜里，悠哉得就像在郊游。

    她要去哪里？她在等待谁？

    然而塞维亚似乎是漫无目的的，她没有离开市民区，也没有回家。

    背后有些凉凉的，她回头时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但并不知道名字的脸。

    熟悉是因为在一个学校，不知道名字是因为不在一个班，那家伙是高年级组的。

    塞维亚看起来并不惊讶：“你来了？”

    那人却摸不着头脑：“我约过你吗？不对，我认识你吗？”

    塞维亚打了个呵欠：“我只知道你是高年级组的，我们一个学校。”说完又把手背在背后，用加速术跑走了。

    用油脂维持光照的街灯明明灭灭，那人的脸逐渐隐没进了幽深的阴影里。

    他的背后背着一支橡木制的法杖，塞维亚回头时一下子就看到了。

    巫师确实是可以徒手施法的，法杖起的是辅助作用，比如控制方位、增强杀伤力、避免误伤友军和路人等。

    鲟鱼城的街道又变得寂静了起来，这里只是个偏僻的小城，人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晚间出游的习惯。这几日又发生了诡异的连环命案，人们更是逃命似地赶在天黑前就回家了。

    其实塞维亚也不明白她冒着风险夜游是为了什么，而且她以前其实也没有夜游的习惯。

    “哐——”

    “叮当——”

    “噗——”

    大约不远处传来不详的响动，塞维亚眉头一皱，本想奔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却在此时又听见了治安人员成群奔向那边的脚步声和“抓住凶手”的喊声，为了避免嫌疑只好绕道回家了。

    第二天清晨，塞维亚睡眼朦胧地叼着一块无酵饼奔到学校，刚进教室门就听见几个年纪小的同学在谈论昨晚的案子。

    这一次的受害人没有死透，再加上治安队里有精通治疗术的巫师，所以很快就捡回了一条命。

    但凶手依然没被抓住，而且幸存的受害人甚至都没看清凶手长什么样。

    这位幸存的受害人是个无神论者，与前两批受害人都不一样。

    但就因为这位幸存的受害人是无神论者，所以人们就更怀疑一切都是一神教所为了。

    放课之后，塞维亚在学校的大门口看见了东张西望的修女妮娜。

    “你是在找人，还是在等人？”塞维亚这样问。

    修女妮娜双手环抱，一脸严肃：“我是在找你。”

    塞维亚不可置信：“找我？”

    修女妮娜放下双手，单手叉腰：“你想知道真相，我也想知道真相，所以我要找你。”

    塞维亚没有感情，只有对危险的感知，她压低声音说：“我那个班上信多神教的比信创世神的要多得多，你戴着吊坠跟我交谈真的会有可能导致我被霸凌的！”

    在埃穆尔国的巫师学校里，精灵、半精灵、被发现或认为信一神教的学生都是很容易被霸凌的。

    塞维亚对外自称无神论者，但实际上是比较偏向创世神的，毕竟她也只是个家境还行的小市民，并非完全没有掉入深渊的风险。

    她是真的不敢让同一个学校的人知道她其实比较偏向创世神信仰。

    妮娜于是悄声说：“愿意的话，就远远跟着我吧。”

    然后稍微提高声音说：“抱歉我认错人了！”说罢转身就走。

    但是塞维亚她就是不按套路走，她不仅没有跟上修女妮娜，还破天荒地早早回家了。

    修女妮娜发现塞维亚没有跟上她的时候，倒也并不觉得惊讶。

    她回到了简陋但隐蔽的小教堂里，此时主教玛格丽特和别的修女们都还在鲟鱼城的城市广场传教，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非常寂静。

    妮娜在坐在吃灰的长凳上，微微闭眼整理着思路，她在想很多事，关于案件，关于栽赃，关于那案发现场中精美到不可思议的烈阳长剑吊坠。

    凶手的智商有待提升，那几枚烈阳长剑吊坠不光做工精细，还是镀金的，他们根本就用不起。

    在那之前，烈阳长剑只是画在旗帜上的标识；在那之后，修女妮娜才咬牙下血本找城里工费更便宜些的那个铁匠订购了一批做工粗陋的烈阳长剑吊坠。

    这一做法在明示：我们创世神正教穷得很，只用得起做工粗糙的饰品，精致的镀金吊坠那纯属栽赃嫁祸！

    但是，人们总是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信息，他们更愿相信那是两边的狂热者在互相仇杀，且必须是一神教先动的手。

    今天的情况更加糟糕，因为昨晚那个被杀但没死的幸存者是个无神论者。

    众所周知，大多数的多神教徒对无神论者的存在是无所谓的。但很多创世神信众因为学识有限和生活困苦，对无神论者是非常鄙夷甚至厌烦的。

    再加上凶手还没被抓到，嫌疑就又被扣到他们的头上了。

    妮娜感到非常无助。

    天色擦黑的时候，有人推开了小教堂的门，妮娜回头时看到的是主教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主教！”妮娜下意识伸手想抓住她的袖子，“我想找出真正的凶手，证明整件事都跟我们无关，但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在人前的庄重冷静都是装的，其实她的真面目是有些急躁和幼稚的。

    玛格丽特倒是真的冷静：“干净的手不用洗，你不必做那么多的无用功。”

    妮娜的眼中闪过一丝焦灼：“我们，还有可能借着博德神女或创世神的名义消灭奴隶制吗？”

    玛格丽特拍了拍妮娜的肩膀：“创世神也好，神女博德也好，其实都是方法罢了。”

    妮娜又有疑问：“那你信吗？”

    玛格丽特直视着她：“我当然信了，如果不是少年时经历的奇迹，我甚至都不会想到奴隶制本身就是不该存在的。”

    妮娜不明白玛格丽特为什么一边相信着创世神的唯一性，一边又毫不在意地表示创世神只是她用来消灭奴隶制的方法。

    正迷惑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教堂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