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感觉到你已经不是你了，那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妮娜有些后怕，只庆幸幸好当时留了个心眼，不管敲门声传来几次，她都只打开过门上的小窗。
塞维亚站了起来，说：“我还有一些事，先走了。纸袋里有无酵饼、麦酒和别的一些生活用品，千万不要出门。”
说完还真带走了妮娜的生活垃圾。
一个刚刚认识没几天的人突然对她进行无比细致的照顾并不断警告她“出门就会死”，结合这个把她们卷进去的案件来分析，现在的问题一定是相当严重的。
妮娜抓着头发，不知道该信谁。
她知道一些荒诞戏剧和寓言故事里总是会出现不听他人警告结果丢了命的角色，妮娜自然不希望也成为如此这般的角色。
但她同时也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此时塞维亚已经离开了妮娜的家，这一次她要去预言之神的神庙寻找一些线索。下午的街市是喧嚣的，此时学生们都放学了，商贩们还在摆着摊，而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也聚集着一些进行集/会的人们。
其实塞维亚的脑子也非常混乱，她只知道她需要找线索，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往预言神神庙的方向跑。
在去往预言神庙的路上，塞维亚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有一头金色闪耀的长卷发，穿着半旧却干净的白色长袍，手里还抱着一叠书本。
是尤利乌斯·瓦西里奥，那位曾被她气吐血过的药剂学老师，八年级六班的倒霉班主任，并不喜欢体罚学生但摊上她这样的家伙也只能时不时在任课教师们面前做做样子打她手心的大冤种。
瓦西里奥先生信多神教，因为不能违背祖宗，塞维亚还记得这件事。她只是奇怪这家伙怎么这么早就离开了学校，因为这家伙以前都是要改完作业才下班的。
于是她悄悄地跟在瓦西里奥的身后，随着他进了预言神庙。
塞维亚藏在距离尤利乌斯最近的立柱后面，偷听他与祭司的交谈。
“还记得十年前您帮我求到的神谕预言吗？”尤利乌斯跟那位祭司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直入主题。
那位祭司语速缓慢，似乎在拼命回忆：“哦，是有这么回事，你那时还在上学呢。”
亲自预言的代价太大了，所以大多数的预言祭司都会用一种迂回的方式帮有需要的信众做出预言——也就是求神谕。
尤利乌斯明显很焦急，但还在尽可能地保持体面：“那个神谕的内容，您还记得吗？”
那位祭司依然慢条斯理：“年轻人不要太着急，都十年前的神谕了，我不可能每一个都记那么清楚。”
尤利乌斯于是直接说：“但我还记得，那个神谕说，无论我长大后的伴侣是谁，她最终都会因为宗教而站到我的对立面，并引起严重后果。”
祭司似乎终于想起来了：“哦，你是那个孩子啊。”
那位祭司又说：“但破解预言的办法不是很简单吗？你只要没有伴侣就行了。”
尤利乌斯似乎很无奈：“感情的事，谁控制得住？只不过她刚好是个精灵，爸妈不同意，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没有律法承认而已。”
祭司比他更无奈：“你自己无法控制感情，我也爱莫能助了。”
尤利乌斯还有话要说：“但我想知道的是，那个严重后果是她承担还是我承担？我不想让她也承担后果。”
祭司也不知道：“神谕都是模糊的，孩子。即使我强行帮你求到了更加具象的神谕，以你的意志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原本想找到连环杀人案线索的塞维亚，愣是躲在立柱后面听到了与案子毫无关联的事。
于是她忍不住从立柱后面窜了出来：“铁匠艾西斯不是无神论者吗？”
“……”
“……”
祭司女士和尤利乌斯都沉默了。
塞维亚然后又自顾自地说：“不会也是在假装无神论者的吧。”
尤利乌斯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塞维亚猜中了，但他只说：“你来干嘛？”
塞维亚大大方方地说：“找一些线索，但没必要告诉你们是什么事的线索。”
说着开始到处走，到处看，但又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尤利乌斯倒是猜得到她在为什么事找线索，只是仍然觉得这熊孩子在做无用功：“有这时间不如把作业做完。”
塞维亚回头又顶了一句：“那些作业的存在有意义吗？”
“……”尤利乌斯恨不得凭空变一把戒尺出来。
他黑着一张脸离开预言神殿了，走出神殿时，尤利乌斯看了看天空的颜色，距离黄昏还有一些时间。
于是他慢悠悠地晃悠到城市广场，广场上是各式各样的正在集/会的人们。他路过这里，也路过了创世神信众的集/会，他偷偷撇了一眼那些人，现在尚在非教学行业的人们的工作时间，所以精灵的人数没有黄昏时刻那么多。
大部分精灵都没条件接受好的教育，即使是精灵巫师也很难升学到高年级班，所以教育行业是没有精灵的，议会中更不可能有精灵巫师——精灵中不可能出现贵族。
尤利乌斯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又加快了步伐，向着市民区走去，向着艾西斯的铁匠铺走去。
此时此刻，艾西斯靠着尤利乌斯的集中力提升药水在一个白天里完成了以前连续两天拖到深夜才能完成的订单，感觉自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于是提前关了店，在去往广场的路上撞到了尤利乌斯。
“今天这么早？”艾西斯似乎完全忘记了这家伙昨晚因为发现了她的烈阳长剑吊坠时突然变黑的脸色，以及从昨天晚上一直持续到今天早晨的冷战。
尤利乌斯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将她紧紧抱住。
艾西斯是没想到一个巫师竟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的，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但并不讨厌这样。于是只在他的胸前蹭了蹭，说：“你的教案跟课本都掉到地上了。”
“……”
好的，气氛全被她这句话给破坏光了。
尤利乌斯泱泱地松开手，捡起掉落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的教案和课本。
“我确实骗了所有人。”艾西斯自顾自地说，“但我也不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信创世神了。”
“她们告诉我，埃穆尔的奴隶制是不该存在的，任何人都不可以任何人为奴，创世神信众更不能以创世神信众为奴。”
“尤利乌斯，你的父母都是贵族，你肯定没有体会过，普通人的人生中能有多少危险，稍不留意就会滑落到奴隶阶层。尤其是年纪还小、难以独立生存的时候。”
“她们还告诉我，每一个拥有智识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野蛮人还是君王，在唯一的神面前，灵魂都是平等的。”
“我曾经在面对你时总是难免自卑，但有一种思想说：你们的灵魂没有区别，你们是一样的。”
“所以我收下了玛格丽特主教后来返赠给我的一个吊坠——那批吊坠本来也是妮娜修女的订单之一。”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尤利乌斯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嘴紧紧捂住，“你的烈阳长剑吊坠我已经丢掉了，以后不要再往家里带这些东西。”
说着眼中又闪过一丝戾气：“否则，以后都别想再离开家中一步。”
艾西斯似乎找不到重点，一挥手拍开了尤利乌斯捂住她的嘴的那只手，还在想着她的订单和铁匠铺：“我不出门怎么经营铁匠铺接单赚钱啊？你那点小破工资根本就不够的好不好！”
“……”
虽然对这家伙的迟钝感到无言以对，然而尤利乌斯知道，艾西斯一直都是如此这般的一个精灵。只是尤利乌斯想告诉她，其实他曾经也因为自己毫无生活常识甚至无法照顾自己，所以在她面前也是有些自卑的。
但尤利乌斯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只说：“回家吧。”
一人一精灵并排走着回家，都不发一语，都苦闷而烦恼。然而他们的烦恼都实在太小了，历史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泥石流，能吞没一切，也包括这些过于小的烦恼。
黄昏也在此时到来了。
十岁以前的艾西斯很喜欢夏天，也包括夏天的黄昏，因为每年夏天都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不用上课可以疯玩。直到十岁那年成了铁匠学徒，每天都是一样的一天，她就觉得任何季节任何时间都是一样的了。
艾西斯并不喜欢铁匠的工作，但她也知道那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长大后跌落到奴隶阶层的危险稍微减少一点点的机会。
“尤利乌斯。”艾西斯说着推开了家里的门，“今天回来时都忘了顺路买些其它东西啦，晚饭只有无酵饼和麦酒了。”
“我来吧。”脑子里本来还是一片空白的尤利乌斯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家了，于是这样说。
正当一人一精灵持续着他们的日常生活时，塞维亚还在预言神殿里上蹿下跳东奔西跑，假装在神像前参拜，也假装在神庙里的图书馆翻阅典籍。
塞维亚想方设法避开祭司和祭司的视线，试图找到关于连环杀人案的线索。
她一边找着线索，一边喃喃自语：“我就奇了怪了，这些大人们这么害怕连环杀手，为什么就没想过把凶手揪出来一劳永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