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给卡特兰托伪造的身份是投靠远房表姑的木匠学徒，而那位一直在假装木匠、现在又要假装她姑母的半精灵也是“网”的情报人员。

    这位情报人员的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使用的化名十分接近人类的常用名字：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也是个半精灵，而且也是看起来更接近精灵的那种半精灵。

    她的头发黑得非常均匀，像乌鸦的羽毛，眼睛也是分不清瞳孔和虹膜的均匀的黑色，像黑曜石；她的皮肤是在半精灵中最常见的自带光泽的小麦色，无论是丢到精灵堆中还是半精灵堆中都不会很显眼，是非常适合当间谍的那种长相。

    直到跟阿德莱德联络上了，卡特兰托才知道自由境各城驻扎的情报人员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联络”。

    比如在伽里亚尔潜伏的间谍想要与布瑞塔尼亚的接头人联络，第一步是联络伽里亚尔当地的接头人，然后伽里亚尔当地的接头人再联络太阳港的中间接头人，太阳港的中间接头人再将情报交接给布瑞塔尼亚那边的联络人，这样比直接联络更安全也更有效率。

    “其实说得难听点，就是让那些接了王室的任务的情报人员尽量少死几个。”阿德莱德如此解读的时候，整个半精看起来都是有气无力的，尽管她平日里也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卡特兰托收拾着工作室里的家具和工具，突然想到：“王室就没有自己的间谍吗？”

    阿德莱德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了迷之微笑：“你在被收纳进‘网’之前，不就是专属于王室的间谍吗？”

    “懂了。”卡特兰托嘴角一抽，“挖着墙角还让王室以为井水不犯河水是吧？”

    难怪卡尔一周目搞种族清洗时，还顺手把“网”也给清洗了。

    与此同时，“神龛”还真被辛西娅外派去了伽里亚尔。辛西娅对她是真的半点怀疑都没有，阿德莱德说“神龛”天生就是这方面的人才。

    “确实是个人才，我都差点被她唬到了，以为她真的一心一意忠于辛西娅呢。”卡特兰托收拾好了工作室里所有需要收拾的东西，一天就又过去了，“后来她把我踹了一下我才躲过那一箭，出来的文件也是她转交给我的。”

    “‘网’里一些前辈级别的成员早就察觉到王室内部的不对劲了，这些都是提前布置好的。”阿德莱德伸了个懒腰，“赚取资金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避免王室把布瑞塔尼亚嚯嚯得比现在这幅死样还要糟糕。”

    *

    卡特兰托偶尔也能收到从别的地方寄来的信，有时是从布瑞塔尼亚寄来的，有时是其它自由境城邦甚至别的大国。

    信件的署名经常变，内容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但她知道写这些信的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个精灵。

    会魔法的情报人员是很受重视的，所以萨尔弗莱诺一直都比她这种一般的联络人员要忙得多，也不会长时间驻守在同一个地方。

    【很烦恼，最近一直在传教会想用更温和的方法解决巫师和普通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收购了好几所废弃的学校并开始招募施工团队了，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An】

    卡特兰托收到这封内容琐碎的匿名信时，背后一个激灵。

    要不是萨尔弗莱诺这封信，卡特兰托都差点快忘光了：蕾珂莎真把她随口一说的馊主意提交给教会高层，而且教会高层竟然还认真地采纳了。

    Tale类Th，诚不欺我。

    卡特兰托在心里默默哀嚎，双手摁住她微微胀痛的太阳穴，一圈一圈地揉了又揉。

    “怎么了？那个经常给你写信的家伙是遇到麻烦了吗？”拿着一堆木工道具装模作样的阿德莱德突然偏过头。

    卡特兰托嘴角扯起一个十分僵硬的笑，说：“听说教会对普通人和巫师之间矛盾的所谓‘更温和的解决方式’是把巫师关进全封闭式的学校里？”

    阿德莱德一脸无奈：“上一辈子学总比死了好吧，虽然巫师的学校肯定会管得比普通人的学校更严格一些。”

    不是“更严格一些”，而是“跟监狱没区别”。

    毕竟她在地球时堪比生软社的精神股东，龙腾世纪系列通了一遍又一遍，自然很明白“法环”的学习环境到底能有多窒息。

    正当卡特兰托头痛着她一句话引起的严重蝴蝶效应时，阿德莱德的木匠工作室竟然真的来订单了。

    “请问……”那位褐发褐眼、丢人堆里就找不到的人类年轻女性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抱着一把散架了的木椅，“请问，这把椅子还修得好吗？”

    阿德莱德马上转身：“没有问题！定金只需要百分之二十，三天后来拿吧。”

    待褐发的人类女性离开后，卡特兰托才真诚地问：“你应该…..还是有为伪装的身份学过一点木工的……吧？”

    阿德莱德硬着头皮修起了椅子：“紧急训练的，水平一般，现在只能试试了。卡特兰托，你帮我找一下钉子！”

    卡特兰托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起来，总算找到了贴着“钉子”标签的木盒，结果盒子里的钉子都锈光了。

    “怎么办？”卡特兰托又汗流浃背了。

    阿德莱德咬牙掏了五枚银币：“到最近的铁匠铺去！订加急的急单，一定要在入夜之前拿到钉子。”

    卡特兰托连滚带爬地往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家铁匠铺跑去了。

    *

    这位铁匠是个地表矮人，铁匠铺的招牌就是她的名字，她叫维尔玛。

    维尔玛接了整整五个银币的加急单，勉为其难地暂停了手里别的工作，很快就把需要的钉子给她打好了。

    卡特兰托拿着一盒钉子，又飞奔了回去。结果她在飞奔途中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奔来，这次她难得反应及时，马上停下并闪开，而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她旁边停下了。

    这家伙是“神龛”。

    “神龛”看了眼她手里的盒子，轻声问：“有事？”

    卡特兰托一头雾水，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这样回答：“缺钉子了，砸钱下了急单，还是等着铁匠做好的。”

    “神龛”淡紫色的眼珠转了转，才说：“这回大约真的只是小事。”

    间谍都是谜语人，但卡特兰托听到这句时还是松了口气，继续往阿德莱德的木匠铺子里狂奔回去了。

    客户是真的客户，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假装客户，今天依然无事发生。

    但卡特兰托想起了回木匠铺的路上时遇到的“神龛”，还是有些疑惑。

    最终她还是决定问一问阿德莱德，现在她正在帮阿德莱德打下手，阿德莱德在修复那把椅子。

    “‘神龛’这个代号，是固定的还是一群人轮流用的？”

    阿德莱德一边笨手笨脚地修着椅子，一边说：“代号这东西都是轮着用的，你说的那个‘神龛’跟我联系过的‘神龛’不一定就是一个人。”

    “这样啊。”卡特兰托往门外瞥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面熟的人。

    伪装成药店的联络点可以在情况有变或要做出什么行动的时候在门口挂上“收虎骨”的招牌，那伪装成木匠铺子的呢？

    收钉子？收乌木？

    想到这里，卡特兰托的嘴角抽了一抽，感觉似乎都不太行。

    卡特兰托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按照阿德莱德的指示递钉子递锤子递水杯递毛巾等，发现门外的天色也开始暗了起来。

    “点灯吧，快看不清了。”此时阿德莱德如是说。

    油灯亮起，铁匠铺内部的可见度又增高了，两个半精灵的肚子也微妙地叫了一下。阿德莱德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工具都丢到了一边，又说：“就吃面包和生的腌肉吧，不用再升火了。”

    “但是……”卡特兰托进了一趟厨房又出来，“上回囤的面包已经硬得能杀人了，不煮一下很难咬的。”

    最后卡特兰托还是升火用硬面包、腌肉和羽衣甘蓝煮了两人份的晚餐浓汤。

    *

    “神龛”是在卡特兰托刚好端着晚餐从厨房出来时出现在阿德莱德的木匠铺的——也有可能是卡特兰托再次进到厨房里时就到了，因为她跟阿德莱德已经交代完了所有需要交代的事，正在道别。

    此时阿德莱德将一个大信封递给了“神龛”，并叮嘱她一定要把信封安全带回布瑞塔尼亚。

    卡特兰托挑了挑眉，原来“神龛”说的“小事”也有这个意思吗？

    “神龛”见卡特兰托出来了，才说：“你会经营书店吗？”

    卡特兰托一个趔趄，差点把晚餐掉地上。

    “不会也没关系，你只要掌握这些消息就行了。”黑发寸头的精灵间谍自顾自地拿出了两个信封，“有个长线任务还缺个联络人，联络点就在伽里亚尔的金狮皇城，伪装方式是书店，到了后就有资金了，尽量省着点用吧。”

    卡特兰托将两个汤碗放上桌，接过了“神龛”递来的另一个信封，满口答应了下来：“当然没有问题！但要是任务完成前就开始在破产边缘试探了的话组织还是得帮点忙。”

    “神龛”嘴角一弯：“我相信你不会挥霍和公款私用的。”

    “当然不会。”卡特兰托自信满满地保证着，将信封小心地塞进了外套的暗袋里，“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神龛”摆了摆手：“别！你明天关起门来把小一点的那个信封里的东西都记住然后烧掉，后天再带着大一点的信封里的文件去伽里亚尔！不然到时候万一认错了联络人，麻烦可就大了。”

    “啊哈哈。”卡特兰托挠了挠头，“我刚刚没太反应过来，不过明天保证会把该记住的都记住的。”

    阿德莱德突然说：“你不如现在就快记，我跟她一起出去一下。”

    说着就往外跑，“神龛”也跟着往外跑。

    “喂！”卡特兰托的反应又延迟了一瞬。

    她打开信封，开始记暗号、记特征，不论如何，之后的工作方式绝不再能像以前一样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