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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姜望离开后不久,雁翎就带着紫草膏回来了,赵桓征的风团很痒,他甚至不得不撩起了袖口,然而背后也开始痒了。

    “怎么这么严重?”

    雁翎把药膏递给他,让他涂在手腕红痒处。

    手腕的痒处很快消解,然而他的脸色却没有平静下来。

    “还有……什么地方在痒吗?”

    赵桓征痒得心烦,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身上难堪的红肿。

    “到底是碰了什么毒草,竟然弄成这样。”雁翎懊恼,分明两个人一起走了山林,自己一点事儿没有,赵桓征却奇痒难耐。

    她比赵桓征还要着急,又有点感叹这金贵的少爷实在是娇气,走走山路都能惹上小毛病。

    见他还是不肯相告,雁翎干脆劝他把衣衫脱了,帮他上药。

    赵桓征却侧过身子,蹙着眉心不肯,“应当是染上了毒气,忍一忍变好了。”

    “忍一忍怎么会好!”雁翎简直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处置冯婆子尸首的时候不顾她在身边,光天化日的脱掉上衣,现在真的该先把男女大防放一放的时候,却又这么拘束。

    他并不知道,赵桓征是介意她看到自己肌肤上不堪的红疙瘩。

    “不行,去让小二来帮我。”赵桓征几乎是一把夺过了雁翎手里的药膏。

    “泮郎你忘了,小二以为我们是……”雁翎脸颊一红,不好意思说出夫妻二字。

    但确实没有夫妻之间上个药还要找外人的。

    赵桓征忍不住去抓脖颈,甚至都破了皮。

    雁翎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把又把药膏夺过来,然而赵桓征的力气显然比雁翎大,她夺了半天也没有拿回来。

    甚至在抢夺的过程中,雁翎还被晃了一下,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赵桓征也是一愣,竟不小心让她跌倒,颇感觉歉意,于是身手去拽她起来。

    雁翎瞪他一眼,还是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只是正好也趁他不备,把药膏抢了过来,颇为严肃督促他:“快点涂上!荨麻疹严重了也是会发烧的!

    “又不是没看过!”她甚至小声嘟噜了一句抱怨,自然也被赵桓征听见了。

    赵桓征闭目长舒一口气,知道如果再不听令,恐怕她要说出来的话就难听了,现在的眼神已经在嗔怪他又娇气又矫情了。

    也确实,她说的也是事实,何止是“又不是没看过”,他是自己脱给她看的,烧血衣的时候。

    只不过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信心,越是自傲,就越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丑处。

    他坐在床沿前,把直裰脱掉,露出甚平,又脱掉,把整个脊背曝露给雁翎。

    脊背的线条依然是好看到完美的程度,只是麻疹也蔚然成片,有些可怖了。

    “好严重啊。”雁翎看着满目的红肿,忍不住心疼。

    她的指尖细软,沾上紫草膏以后凉凉的,滑过赵桓征的脊背,所过之处确实止住了皮肤的痒,却惹起来另一处的痒。

    尤其是她一边涂药,还一边小声地嘟囔着:“到底是什么草,这么厉害,还是沾上了什么野兽的毛……”

    越是微弱的气息从她唇齿间抵达他的后背,耻感与欲念就越是交错着腾然而起,赵桓征忍不住微微仰头,闭上了眼睛,任雁翎柔嫩的素手,在他的脊背上抚弄。

    好在时间不长,涂完以后赵桓征立刻就又把上裳穿好。

    然而想必麻疹不是只有手臂和背后有,恐怕腿上也有。只不过他的背自己看不到,需要雁翎帮忙,其他的部位倒是可以自己应付。

    雁翎此时也才觉得自己只顾着逼他上药,是有些太不拘小节了,于是把赵桓征往里推了推,又落下了床上的帷帐,从两块帷帐的缝隙里把紫草膏递进去。

    “剩下的地方,泮郎自己涂吧……”

    她的声音怯怯,让赵桓征方才的窘迫和薄愠瞬间就消弭了。

    “多谢你了……”

    这声谢,带着一点颓然,听起来不似他平素那样文绉绉的,却觉得两人距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近。

    “泮郎以后不必客气了。你一次次救我,能为你做些事,我心里才觉得踏实。”

    雁翎的言语很质朴,语调中却全然是甜蜜的。

    赵桓征最狼狈的模样她也见过了,那时候两人还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

    赵桓征喉结轻轻滚动一下,接过雁翎递来的药膏,自己涂在身体其他的地方。

    或许发病急的症候,好起来也快,几乎是在涂完药膏的同时,赵桓征身上的疹子就偃旗息鼓了。

    他却没有起身,而是在帐中独自思索了一会儿。

    最后,他想清楚了。

    此时已经是快要日落的时候,赵桓征整理好衣襟,对雁翎道:“我们出去转转,顺道吃晚饭。”

    雁翎纳罕:“不是说好不出去吗?”

    反正明日就要买船票北上了,雁翎不想节外生枝,况且就连赵桓征自己也说,现在不方便出去抛头露面。

    她真的怕了刘成举,若是再遇到,她和赵桓征说不定会被刘家的人直接扭送去衙门。

    赵桓征固然像是出身高门的公子,可是刘家是丰裕一带的坐地富户,一切也不好说。更何况,他的确杀了人。

    然而赵桓征全然一副淡然又放松的模样,对雁翎道:“现在更不需担忧了。”

    雁翎一眼茫然:“什么叫更不需担忧……”

    赵桓征轻轻笑一下,掩饰道:“这都一整日了,都没人查到临河,夜色起来,更不会有人来了。”

    见雁翎还是不放心,赵桓征笑意盈盈说服她:“你不是对我说过临河的夜景很美吗?还有人在河边放船灯和孔明灯,灿若星辰……”

    想到临河的夜景,雁翎的确有点动心,一双明眸睫羽纤长,微微煽动,像是小蝴蝶震动翅膀,每一下都蹭在赵桓征的心上。

    他很明白自己的心意。

    无论是不想被他看到丑态的窘迫,还是此时此刻,很想带她去做一些开心的事,她的笑容能给他一种非常美好的安慰,那种远离权力纷扰的单纯直率,竟然是这样让他心悦的。

    当下,东宫的人已经找到了他,朝堂上等着他处置的国家大事一个月内就能堆积成山,职责所在,他不能再继续逗留于民间。

    然而雁翎是他长到十七岁,唯一一次与他毫无尊卑的平等以待,又有同样对他心生好感的姑娘。

    她模样娇俏可爱,性情直率善良,值得所有同样年纪的少年动心。

    两个人缘分匪浅,又亲密无间地相处了这么多时日,共同经历了很多,无论是救命还是杀人,对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而言,都算得上是一段奇遇了。

    可是,他是未来的帝王,不应该让自己沉湎于这种话本子里的小情小爱。

    更何况雁翎的学识与出身,根本不足以与他相配,即便是东宫的女侍,也来自于低阶的官宦人家,雁翎的程度,可能连做个御膳房或者浣衣所的婢女都不够格。

    因而他从未想过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更将两人的离别看成必然。

    然而此刻离别真到了眼前,他却心生很多遗憾,思来想去……他允许自己在嗜权生涯的罅隙中去放任一回。

    在回到神龛之前,他允许自己起一些贪恋,比如……分别之前,再带她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

    坐在临河最富丽堂皇的酒家里,雁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赵桓征所谓的“吃点东西”,竟然是在这么豪奢的地方用膳。

    赵桓征特地选了一个能看到湖景的雅间,红木的桌椅,明亮如昼的灯火,桌布是丝绸的,一切都熠熠生辉。甚至墙角还立着博山炉,袅袅燃着淡淡的檀香。

    “泮郎,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吃饭?……其实临河还有很多小吃……”

    雁翎坐立不安,赵桓征像是没有听见,气定神闲地翻看着店家递上来的菜单子,随意点菜。

    点完了菜,见店家退出去,赵桓征才煞有介事地说服身边的小吝啬鬼:

    “我们在这里用膳,才不会被很多人看到,才能避开想害你的那个姓刘的。”

    这家酒楼富丽堂皇,价格不菲,恐怕刘二根本想不到两个人会呆在这里。而且这里是临河郡的忠心,出入此处的都是达官显贵,不可能有人认得雁翎。

    两个人此时都衣冠楚楚,也不像是杀了人逃亡的嫌犯,真真的所为大隐于市。

    雁翎知道赵桓征说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太过奢侈,纵然是当掉了玉佩换了许多银两,但是她考虑两个人就要出发了,一路北上还要节省着花才好。

    她心想,还是要给赵公子好好约法三章,未来这段时日,超过多少钱的东西就不要买了。

    然而她的“劝谏”还没有打好腹稿,店家就开始上菜了。

    菜的口味先放到一边不谈,这些杯箸和碗碟是真的精美漂亮,加上雅间的灯火又明亮,所有的瓷器都被照出了堂皇的光彩,让人目眩。

    而精美珍馐散发出来的诱人味道,让雁翎本来已经打好腹稿的“约法三章”烟消云散在腹腔之中,只想要尝一尝来祭奠一下灶王庙。

    雁翎发现,赵桓征甚至点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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