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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三人在甘露寺相谈甚欢,却并不代表赵桓征真的可以放下对徐宗源的惩戒。

    表面上温和宽仁的太子殿下,并不能容忍一个臣子去指摘自己的婚事,尽管他不喜欢杨诗瑶,也不代表他不会敲打一下这位挚友。

    毕竟那是未来的帝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徐宗源再和他亲厚,也仍然是个臣子。

    唯一的区别是,赵桓征只想点到为止,怎么回事两人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于是次日,太子的诏书就送到了宰相府,东宫要设立太医院的分所,要求徐宗源去东宫履职,协理参办事宜,未来三个月留宿东宫,哪里也不许去,专职为太子调养身体。

    徐相国十分诧异,他素来知道嫡孙有出息,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心腹和挚友,并没有怀疑他们关系有罅隙。然而东宫如今连太子妃都没有,只殿下一个孤家寡人,需要什么太医院的分所?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太医院的御医还不是随时能到御前侍疾?

    于是他端详着神色看起来如常的嫡孙,问道:

    “承志,殿下的身体还没有大安吗?昨天你们不是还一起去寺里吃茶么?”

    徐相国心思缜密,甚至开始真的怀疑太子有什么隐疾。

    此前病了那么久,朝堂都不上了,难道是落下了病根?储君的安康事关国祚,身为丞相不得不过问。

    徐宗源自然不能解释太多,只是搪塞道:“应当无什么大碍,只不过唤我去身边求个安心。东宫即将大婚,也应该组建个小太医院了,我去了正好执事。”

    也的确,赐婚的圣旨已经颁布有一阵子了,太子殿下的大婚定在来年春五月。若是太子妃入宫,必将会带去媵妾。事关皇家子嗣,需要太医在侧就说得通了。

    就这样,徐宗源简单地交接了太医院的工作,特别是安排好皇帝陛下身边的御医,就带上了亲随去了东宫。

    太子没有大婚,过去一段时间又精简了东宫的侍从,更换了新的奴仆,此时空置的院落很多,不担心没有地方下榻。

    然而赵桓征显然并不是要给徐宗源什么高规格的款待,毕竟是惩戒。他把太医院的分院设立在东宫外院的边上,距离他的书房很远,徐宗源若是要来给他侍疾,需要很费一段脚程。

    自然,赵桓征为的就是让太医令大人多走走路,多受受累。

    若仅仅是遥远,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御医所两侧都是最下等奴婢的居所,不仅西边靠近养马场,东边一墙之隔就是濯洗衣物布草的浣衣所。

    真是又脏又乱。徐宗源揉着眉心,忍着浣衣所呛人的草木灰味入住了自己未来三个月要住的这个东宫偏院。

    入住的第二天,姜望就奉命带来了殿下给徐宗源这处新院子的题字:“歧黄院”,名字好听,规格却不高,匾额的形制和一墙之隔的浣衣所一模一样。

    就差把“你也是个奴才”几个字写在上头了。

    难道人一旦做了君主,就都会这般睚眦必报么?印象中的好友,并非一个如此计较的人。

    “小肚鸡肠。”当徐宗源在心里腹诽了赵桓征一句。

    至于么?他对杨诗瑶有好感不假,但也并未逾矩失礼,未来更不会觊觎什么,若说错处,不过是窥探到他根本不喜欢未来的太子妃,替这傻姑娘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

    徐宗源摇了摇头,想到从此以后杨诗瑶要和这样阴晴不定的人从朋友变成夫妻,该受多少苛难,心里便忍不住阴霾起来。

    ——

    一连数日,徐宗源忙着安排太医院的人将药柜和医书都搬进岐黄院。他很有做事的能为,十余天就让岐黄院焕发了生机,针灸砭药一应俱全,还划拨了两个太医馆的女医师来协助他,一个叫藿香,一个叫茯苓。

    因京中无人不知徐宗源和太子关系匪浅,见岐黄院忙活的差不多了,东宫的各处执事都来拜访,太子长随的太监和侍卫自不必说,就连上膳监、浣衣所的主事也送了些盆栽或者瓷器给徐宗源做见礼。

    徐宗源是未来天子身边信得过的人,此时不攀附还要等什么时候呢?

    徐宗源投桃报李,也分送了些清心明目的菊花、苦荞给各处,反正御医所不缺这些东西。

    一时间东宫上下对太医令大人的亲善都有口皆碑,传到赵桓征耳朵里,他挺高兴。

    本来也没有真的生徐宗源的气,反而更感叹他是个实心眼的好人,:“身为相国府的嫡长孙,我这伴读还真是个王孙异类,有个随遇而安的性子。”

    赵桓征就欣赏徐宗源这幅宠辱不惊,古道热肠的为人,故而多年来不曾和他生分。

    左不过是三个月,赵桓征想着只要他不太出格,对于他指摘自己以婚谋利的事,便可以就此揭过,放他离了东宫,回太医院去继续悬壶济世。

    兄弟之间,还是没有隔夜仇的好。

    于是处理朝政之余,赵桓征也时常把徐宗源喊去小叙,或御膳房做了什么稀奇的菜肴,两个人还会放下君臣之别,如往日那般对坐小酌几杯。

    赵桓征偶尔为了什么朝政的难题发愁,也会问问徐宗源的高见。

    因此,徐宗源在东宫不像个太医,倒像个侍郎了。

    徐宗源每日从岐黄院去太子书房,早出晚归,总要经过隔壁浣衣所的门前。

    浣衣所每日要在水中投放草木灰,会激起一阵烟尘,越过浣衣所的高墙,弥散开来,特别呛人。徐宗源每天早晨路过时,都会蹙着眉头,被呛得捂住口鼻。

    长期吸入灰尘肯定会有损肺气,偶尔路过已经这么难受了,莫说是在里头长期劳作。

    徐宗源忍不住就对里头的宫人产生了同情。

    医者仁心,徐宗源是个随时随地都存着善念救命的人。于是这日他亲自配了个濯洗衣服的草药方子,主要还是用皂荚、无患子和茶树菇配伍,提炼出了皂液和皂粉,一样有很好的去污效果,但是不会像草木灰那样伤肺脏,宫人们的手也不会烧得掉皮。

    这日恰巧太子不在东宫,他难得清闲,浣衣所的门开着,他提着几包药皂药粉,走了进去。

    一进去,徐宗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十五六个年纪轻轻的少女齐刷刷坐在当院,跟前是水盆和搓衣板,一个个专心致志埋头濯洗着里头的布草衣饰,整个院子满满当当,却只听得到刷刷搓衣服的声音。

    这些洗衣婢旁边,站着个高大的宫娥,一脸横肉,拿着鞭子立在旁边,有谁动作迟缓了,她便上去就在宫女身上给一鞭子。

    “偷奸耍滑的贱货!仔细再不用心就拖出去杖毙!”

    徐宗源是个正经的贵公子,徐相国更是个进士及第的读书人出身,向来对下宽宥,府上不曾苛待下人。

    他实在不忍这些下人受如此折辱,但是又不能插手什么。

    到底皇室尊荣与一般臣子家里不同,每一件事都要苛刻至极。向来赵桓征忙得都是大事,甚至未必来过这边边角角的部门,故而放任这些奴才们如此欺压徭役。

    其实他知道又如何?修长城挖运河哪种徭役不是磋磨百姓,不死人,怎会有帝王基业?无非是他心肠慈悲,见不得罢了。东宫到底如何运行,尊卑之别如同云泥,赵桓征未必不知,只是不太在意,这么小的事,不值得他费心。

    徐宗源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叹世间百种苦厄,救不过来。

    拿着鞭子的宫女班头正是秀云,这时候才看见太医令叹着气站在院子廊下,她上前屈膝,请安后问:“太医令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我们掌事嬷嬷去前厅交办事宜了,片刻就该回来了,您要不要里头坐坐,吃杯茶水?”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她便好。”

    秀云一脸横肉,他看着不喜,多说一个字的兴趣也没有。

    秀云也随他的便,不再说什么,继续在洗衣婢中间来回巡视。

    观察人的精气神是大夫的职业习惯,徐宗源站在那处,端详起这些可怜的女孩子来。

    豆蔻年纪,却一个个面如土灰,泛着菜色,显而易见的吃的睡得都不怎么好,一副病弱的样子。

    他知道宫女二十五周岁就可以被放出宫去,恢复原籍,也算是悲苦中的一点希望了。

    他一个一个审视过去,发现洗衣阵列里靠边的位置,有一个宫人有些不同。

    这女子落入徐宗源的视线,他忍不住多端详了几眼,倒不是因为气色不好,而是因为她长得很漂亮。

    肤若凝脂,媚眼天成,鹅蛋脸上鼻头圆翘,樱唇虽然泛着紫色,却不减饱满的美。

    不是说徭役进宫都要层层筛选,好看的体面的会被送到东宫上院做细使吗?怎么运气这么不好……

    甚至一瞬间,徐宗源竟然觉得恍惚,细看她还有点眼熟,像谁呢?

    或许是察觉到了徐宗源投来的眼神,雁翎也和他对视了一瞬间,随后赶紧低头,也忍不住失神了片刻。

    进宫已经半个月,浣衣所果然比她料想到的还像个监牢,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进来,每日就是如同按时间运转的机器,到了点就要做工,洗不完不许吃饭睡觉。

    天知道东宫到底有多少房间,多少侍从,竟然需要她们偌大个浣衣所正日这么洗也洗不完。

    最怕遇到初一十五祭司或者太子殿那边设宴,那沾满了油渍的桌布和膳食所的各种围裙展布就别想着有个头了。

    雁翎现在的嗓子依旧是哑的,只是比从前好些,能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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