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雷声惊鸣,雨势滂沱。

    赤蛇还没来得及咬下去,便被男人狠狠扔了出去。

    骇人巨蟒滚进雨中泥泞。

    动静不算小,但全都掩藏进巨大的雷声中。

    来到营帐外面,男人脸色阴沉得可怕,难得动怒:“长命!”

    长命是宴北辰养的那头追云兽。

    他话音落下,浓墨的天边,追云兽便风风火火向这边狂奔而来。

    听见长命名字那一刻,泥泞中,赤蛇脑子懵了。

    它知道宴北辰这次是真动怒了。

    虽说平时它蛇仗人势,嚣张惯了,见谁不爽都要咬两口。

    但它最不敢惹的就是宴北辰。

    因为他比它还横。

    很有可能笑着拿它煲蛇汤,肉丢去喂长命,汤拿去浇花。

    长命那傻东西,宴北辰丢什么给它,它都敢吃。

    赤蛇心生惧意。

    其次,赤蛇最怕的就是长命。

    因为长命会咬它,还不怕它的蛇毒。

    赤蛇烦透它了。

    蒙蒙细雨中,毛线团似的追云兽有些潦草,不知道刚去哪片草丛打完滚。

    它撒欢奔到男人面前。

    男人一个眼神,它立马懂了,咬住巨蟒就开打。

    有宴北辰在跟前监督,赤蛇不敢还口,被单方面狂殴,痛得扭成麻花。

    但犯了错,没谁会可怜它。

    痛也只能捱着。

    宴北辰喊停之前,长命绝不会轻易放过它。

    终于,在赤蛇快被咬死前,宴北辰叫住了长命。

    凶狠的追云兽收起獠牙,恢复温驯模样,四爪并用挪到男人面前,乖巧低下头。

    宴北辰鼓励性摸摸它圆润的大脑袋,又好整以暇站在赤蛇面前,顺手拿起铁棍,敲了敲它的头。

    “下次再迷路,可就不是长命替我管教你了。”

    赤蛇耷拉着表情求饶。

    宴北辰让它滚了。

    他知道,赤蛇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畜生,所以才放它一马。

    要是别的手下敢自作主张行事,根本就没有改过的机会。

    宴北辰最讨厌阳奉阴违的手下。

    这种刺头,剐几百次都不嫌多。

    训完赤蛇,雨势渐收,天边一层层翻白起来。

    宴北辰扔了铁棍,回头看了一眼少女所在的营帐,她还在梦中,根本不知道差点脑袋不保,被贪吃的赤蛇给咬掉了。

    宴北辰离开了。

    营帐内仍旧昏暗,经历一天的胆战心惊,画酒睡得也不安稳。

    哪怕是在梦中,秀致的细眉也紧蹙着。

    这一次,她没有梦见看不清脸的男人,而是身处永远无光的小黑屋里。

    黑暗中,那道清润的声音安抚般,对她说着极为恐怖的话:

    “画酒别怕,怕也没用。抢了别人的东西,始终是要还的。”

    梦中还残留着少女啜泣的声音。

    她边摇头边辩解:“哥哥,我没有抢青瑶姐姐的东西!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可小黑屋里,神色温柔的青年不想听这种言辞。

    他不由分说抓住少女纤细的腕,以刀取血。

    血线顺着锋利的刀锋滑落,汇入琉璃盏中,妖异诡丽。

    画酒的灵魂似乎飘到了少女的身体里,真切感受到被放血的痛。

    黑暗如同潮水般淹没她,窒息绝望中,画酒挣出一只手,猛然惊醒:“——不要!”

    营帐外,已经天光大亮。

    幸好,只是梦。

    画酒以掌撑着额头,残留的惧意令单薄的肩微微颤栗。

    等她终于缓过神来,却发现常嬷嬷已经不在营帐里,不知去了哪里。

    画酒走出营帐,寻找无果,却撞见昨晚那些乌泱泱的骑兵,整齐排列在伐弋面前。

    昨晚光线太暗,她都没有注意到,原来那些骑兵的坐骑,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天马。

    入眼,清一色的,全是体型庞大的追云兽。

    不知伐弋说了些什么,鬼魅般的骑兵浩浩荡荡,乘着追云兽奔入云间,消失不见。

    韩州不叛,宴北辰没有理由攻打,只能退兵。

    而角落里,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整齐排列的追云兽,画酒有些错愕。

    她以前只在《魔界异奇录》上见过追云兽:它们通体雪白,身披玄甲,养起来非常费灵石。

    养一只追云兽,大概可以换画酒一百辆的白马舟车。

    这种品级的灵兽,寻常贵族养一只都吃力,而宴北辰的骑兵竟然能人手一只。

    太不可思议了。

    伐弋的视线灵敏捕捉到角落里发呆的少女。

    他朝她走过去:“找常嬷嬷?她在殿下的王帐里。”

    宴北辰找上了常嬷嬷。

    画酒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在她的认知里,被宴北辰找上,可不会是走运的事。

    画酒担心,常嬷嬷是因昨晚那些话而惹上麻烦。

    她忍不住哀求伐弋,把她也带去王帐。

    “你确定要去?”

    伐弋颇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转念又想,殿下应该不介意。

    画酒鼓起勇气点点头。

    “好吧,跟我来。”

    画酒惴惴不安跟在伐弋身后。

    到了王帐前,突然有兵士找来,叫走伐弋。

    于是剩下的路,只能画酒自己走。

    她在庞大的王帐前,深呼吸一口,生怕进去见到的是常嬷嬷的尸体。

    ……更怕的,是见不到常嬷嬷的尸体。

    想起赤蛇吃那些刺客的场面,画酒忍不住拧眉。

    当她鼓足勇气掀起帘子进去时,看见的是没穿衣服的宴北辰。

    画酒的脑子一瞬间懵了。

    面前的男人披散着发,露出精装的上半身,皮肤白得没有血色。

    狰狞的刀口从他左胸爬至右腹,看起来格外凶险。

    而常嬷嬷,正在他身后,帮他换药缠绷带。

    看见画酒那一刻,他笑笑提醒:“小表妹,这样盯着男人看,可不是好姑娘该做的事。”

    常嬷嬷手中绷带还没缠完,猝然抬头望见画酒,失态尖叫起来:“表姑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画酒的耳垂顿时红透,像两颗熟透的樱桃。

    “我……”

    她不知是该先蒙住眼睛,还是该先转身。

    纠结中,她愣在了原地。

    宴北辰:“还看?”

    画酒摇头小声辩解:“……没有看见什么。”

    这倒是真的,毕竟他缠得严严实实。

    座上,宴北辰道:“都说没什么要紧的,常嬷嬷非要帮我换药。这下好,换个药还把表妹给调戏了,让父亲知道,不得把我腿打断啊。”

    他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仿佛遭受重大损失。

    画酒信以为真,认为给他带去困扰,更加无地自容,蘑菇似的埋下头。

    莫名想起那道骇人的伤口。

    虽然他说着不要紧。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伤再深一些能要命。

    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画酒眸光微动。

    常嬷嬷胡乱结束手头的事,朝画酒走过去,想将她拉出王帐。

    等画酒再抬头,宴北辰已经穿好了衣服。

    她鼓足勇气道:“表哥,你的伤……我可以帮你治。”

    她血脉特殊,是少有的治愈系神族。

    可以治人,却不能自医。

    身怀奇珍,而没有强大的能力保护,是一种罪过,更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

    画酒从不敢在人前泄露这种特殊能力。

    她得学会保护自己。

    但此刻,受伤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还欠他一条命……不,现在是两条。

    她不希望他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少女声若蚊呐。

    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让这麻烦表妹说句大声点的话,好像能吓死她。

    宴北辰没听清:“什么?”

    魔界尚武,加之治愈系灵根极少,是比灵矿还珍贵的存在。

    久而久之,寻常人请不起医师,便也看不起这种文弱的职业。

    恶性循环中,更没人干这行。

    宴北辰倒是不缺灵石养个医师,但他不喜欢把命交给不信任的人。

    没有医师的话,受伤了怎么办?

    那也好办。

    受伤了就捱,捱不过去,还有死路一条。

    在这种堪称残酷的淘汰制度下,能好好活在魔界的,的确都有过人本领。

    起码命确实很硬。

    画酒浓密的眼睫轻颤着,她重复:“我的血,可以帮殿下治伤。”

    她伸出右手,想了想,又换成左手。

    “你救过我,我想报答你。”

    少女的话异常诚恳。

    宴北辰多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旋即笑:“阿七这病怏怏的样子,还是先医好自己吧。”

    这伤是在攻拿乌州时,被韩州军偷袭伤的。

    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话在画酒听来,却是另一重意思。

    她以为他是不相信她。

    画酒咬着唇,没有再辩解。

    心中忍不住为他开脱:像他这样的人,谨慎些很正常。

    有时候就是这样,哪怕冒着生命危险袒露,也会被怀疑真心、质疑用心不纯,当成不怀好意的歹徒。

    即使把命捧出去,也不能自证。

    只会让人心生警惕防备。

    画酒没有再纠结,被常嬷嬷拉着,离开王帐。

    她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

    出乎意料,常嬷嬷只冷着一张脸,什么也没问。

    两人离开时,伐弋去而复返。

    画酒回过头,看见伐弋带着一位极有风情的异域美人,高挑浓艳,进入了宴北辰的王帐。

    那一刻,画酒心情难言。

    英雄配美人。

    像宴北辰这样的人,再明艳动人的娇花,放在他身边,都不为过。

    也只有这样盛放于世的张扬之美,才会与他般配。

    想起宴北辰的伤,画酒很想出言提醒。

    想想还是算了。

    画酒彻底收敛心思,低头跟着常嬷嬷离开。

新书推荐: 大佬她拿了渣女剧本[快穿] 扭转人生 太子殿下他不对劲 我偷看了作家大人的大纲 我靠抽卡开公司[娱乐圈] 橘子汽水 演唱会坐我旁边那个男生 情迷十二夜 痛缠 瓷心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