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头顶传来巨响,铁棒擦着刘贵枝的头顶划过,将她身后大殿的窗户捅了个稀烂,木头像纸做的一般,断得干脆。不难想象,如果那如果是刘贵枝的脑袋的话,她的下场会有多惨烈。

    从方才到现在已有两个回合,钟匠始终一言不发,但从他的表现不难看出,他八成是听到那些话了,而这也恰恰证明,刘贵枝说中了。

    手里没有武器,刘贵枝根本挡不下钟匠的棍子,好在对方瞄准的是她,左右一套连招全朝着自己而来,瞎子站在一旁,始终很安全,这却令她十分疑惑——明明那如山铁证罗汉鞋正被瞎子揣在怀里,对方何故坚持对着她攻击?

    心中疑惑很快被当头而来的铁棒打散。

    刘贵枝尝试回想从前的武功,上辈子在练兵场,这样的铁棍,她一下午能夺下十个。可现在,她这具被雷劈过的神不神鬼不鬼的身体,做动作慢得像蜗牛,棍子从东来,她手还在西,棍子从西来,她手还在东。最要命的是,她根本没力气。

    她一路闪躲逃到大殿之中,依靠立柱躲藏,钟匠便拎着铁棍将柱子打成了一嘴狗牙,不给刘贵枝一点闪身的机会。

    一旁跟着她的马面急得大叫,一巴掌拍醒打瞌睡的牛头,迎着铁棒冲了上去,却眼铮铮看着铁棒和钟匠一道从自己身体里穿了过去,朝着刘贵枝脑袋而去。

    刘贵枝见状连忙翻身攀上一旁的大佛,两手紧紧抱住大佛的脖子,整个人都躲在大佛牢固的金身之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狼狈大喊道,“你这样杀了我,见到尸体,衙门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一直追查下去的!”

    佛身之前,钟匠眼中反出金黄色的光,若有似如十分诡异,就这半晌的功夫,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地上缓了许久,却摇了摇头,语出惊人:“我尽量不杀你就是了。”

    刘贵枝一愣,还未来得及理解这话中的意思,就见钟匠从地上站起身,单手立掌,对着大佛一鞠躬,腰还没直起来,随即就抡起了铁棒。

    大佛空心,一身脆皮。从被铁棒击中第一下开始,裂痕便顺着佛手的纹路蔓延开来,传到刘贵枝脚下,只用了一须臾的功夫。

    刘贵枝脚下一滑,很快便从佛头上摔了下来。

    钟匠乘胜追击,语气是在谈判,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对着地上的刘贵枝便是狠狠一棒,抡出一阵风,“我有办法让你替我保守秘密!你只要什么都不说出去,就还能活!”

    “什么办法?!”刘贵枝翻身而起,又是听得一愣。与此同时,“叮里咣啷”,头顶柱子又裂了个大口子,眼见着这座大殿就要因为失去支撑而倒塌了,她连滚带爬跌下石阶,连忙向着草丛跑去。

    “你想!”钟匠毫不客气,瘦削的身影,抡起长棍的同时好像也要被棍子抡出去,可即便那样,也没有一棍失过准头,可见他此刻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你想!”见刘贵枝转身向院中跑去,他提脚跟上,又喊了一遍,“能让我相信你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的方法,你自己想!”

    刘贵枝崩溃,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奇怪的敌人,不提条件,全靠对方揣度心思,“我自己怎么想啊!?”

    钟匠气力本就不足,说话的同时又要打人,变得更加惜字如金,只道一句:“你的秘密!”

    短短四个字,刘贵枝心中却闪过无数想法——“你的秘密”——他这是想让自己说一个秘密?

    与此同时,殿中眼见刘贵枝钟匠一前一后从自己眼前跑过的瞎子,几次想要拦住钟匠都没成功,再来不急犹豫,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了那只罗汉鞋,朝着钟匠提棍而去的背影大喊,“鞋给你!”

    他脱手,将罗汉鞋扔到了地上,兀自向后退了五步之远。

    钟匠停下脚步,侧目看了过来,然而犹豫片刻,他却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一转身,依旧朝着刘贵枝逃跑的方向追去,嘴里也依旧只有那四个字,“你的秘密!”

    刘贵枝掩在草丛,看到这一幕震惊不已,头顶牛头清醒后终于飘来,摩拳擦掌已经等不及催促,“姑娘!放我出来!快点火!我来收拾他!”

    点火——刘贵枝一只手的确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火折子上,只要她此刻吹亮这根火折子,将手里的纸活烧着,牛头马面的手便可碰到钟匠。可……她下意识看向身后正在搬石头准备砸钟匠的瞎子……

    看到这一幕,她忽略了牛头的声音,反是对草丛中逐渐靠近自己的钟匠大喊道:“你不能……你就不能跑吗?”

    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有些理解方才瞎子的话,抓捕犯人当该是衙门的事儿,她当该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想想自己的生死。钟匠无非是发现杀害能通一事已然暴露,意图杀人灭口,猜到这里,刘贵枝连忙向他提出更优厚的条件:“我向你保证,等你出了城门再向衙门说出真相,出了城门,他们或许就不会抓你了!你跑就是了!”

    “你放过我!我现在就让你离开!”她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喊道,接着便头朝地,向前一滚,狠狠摔在地上,扭了脖子。

    钟匠一个跨步,跳进草丛,用棍子拨开草,指着刘贵枝的鼻头,眼中虽有动摇闪过,开口却毫无意外。

    “你、的、秘、密!”

    刘贵枝绝望。钟匠就好像一只听不懂人话的饿狼——瘦得如干柴,饿到只剩拼命活下去的力量,却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刘贵枝的秘密。可他,到底想听什么秘密啊?

    她又能有什么秘密可说?

    她的秘密说了,大伙儿都活不成。

    “我……”她还在犹豫。

    然而就在这走神的一刹那,铁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头顶,她那本就不结实的脑袋,轻松被锤出了个大坑。

    刘贵枝当下心道:坏了!就怕如果她再不想出些能说服钟匠的事情,等她的灵魂和身体不对码,脑袋怎么被揍也不出血的时候,自己不是活人的秘密也自然就暴露了。为了不走到这一步,看来有些话是非说不可了。

    一瞬间,她脑中闪过地藏,闪过吴春雨,闪过那张画了她全家的海捕文书,想到这里还是一咬牙,眼一闭,“我能见鬼!”

    耳边骤然安静,悄咪咪将右眼睁开一条缝,铁棒正停在脑门前一指的位置。

    刘贵枝松下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也不管钟匠是不是在听,劫后余生的后怕让她止不住喃喃道,“我能见鬼,牛头马面……牛鬼蛇神……我能见鬼……”

    然而正当时,地上瘦削的影子却突然又举起了手里的铁棒。

    刘贵枝一抬头,钟匠咳得好像快要仰过去,咳声间隙,他从嘴里模糊挤出新的四个字,“咳咳咳……鬼……咳咳……鬼才信呢……”

    刘贵枝只觉两眼一黑,再想躲已是来不及,下意识将手护在头上,接着就听“梆”得一声,再睁眼,却发现棒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反是掉在了地上。

    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钟匠白眼一翻,面朝下栽进了地里,没了声音。

    身后,瞎子双手举着一把巨大的柴刀,缓缓从草中现身——石头没搬起来,他在院子里找来一把柴刀。

    坏消息是,刀拿反了,砍人的是刀背;好消息是,人被砸晕了,瞎子没失手杀人。

    *

    大殿里的几根立柱都被钟匠砍得差不多了,虽然还能勉强撑起房顶,但绑人,只怕是漏洞百出。刘贵枝只好将钟匠绑在了院子里唯一一根看上去还牢固的“腿”——钟架下,用的是她好不容易从院子里捡来的绳子。

    趁着牛头马面看人的功夫,刘贵枝一路连拖带拽,把瞎子扔到了大门外。

    瞎子一下被推下石阶,很快又爬了回来。

    刘贵枝又推。

    被推一步,瞎子就进两步,被推两步,就进三步,折腾半天,他就快进门了,而刘贵枝,她竟连他的力气都比不过,节节败退。

    刘贵枝气得对他大吼,“走!”

    “姑娘不走我不走。”

    “我要看着他,他醒来跑了怎么办?”

    “那就我看着他,姑娘去寻人。”

    “你这双眼睛,能看住人吗?他醒了你能知道吗?他做了什么小动作你能看清吗?他万一挣脱了绳索,你能察觉吗?”

    显然是不能的。

    “那他万一醒了,你干的过他吗?”

    显然是干不过的。

    一连串问题过去,瞎子哑口无言,义正言辞,“那我就和姑娘一起看着他。”?

    刘贵枝扭头,继续把他往外推:“不需要。”

    瞎子继续纹丝不动。

    刘贵枝无奈长叹一声,只好低下了头,妥协道:“我向你保证,你回来一定还能看到活蹦乱跳的我,这样总够了吧。”

    说着,她将手上的柴刀交到瞎子手上,不假思索,彻底将他推到了石阶下,“快去衙门找人!快去快回!”

    这一次,瞎子终是没再拒绝。

    只是这柴刀沉得他肩膀都要落地了,他万万不能收,“刀留给你,我去搬救兵,不需要刀。”,他艰难举起刀,想要递回到刘贵枝手中。

    刘贵枝却没接,只用手里的棍子戳在地上,道:“不拿刀,就不会死人。”

    接着大门一关,里面只传来干净利落的落锁声,瞎子当即断了磨叽的念头,转头向夜色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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