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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木于林与吐血的通告板

    禹城镇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永慈寺大火第二日,禹城刮起了沙尘,是这里春日常有的天气,似乎无慎大惊小怪,于是天刚亮,看新鲜的镇民还是照旧把衙门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好生吵闹。

    衙门街对面冷不丁飞出一块干瘪的姜头,看着这一切,刘贵枝“呸”的一声吐出姜皮。

    一旁的瞎子因为不肯坐在地上,硬是从隔壁的铺子里要了把椅子,此刻正坐在那油光锃亮的精制黄花梨太师椅上,陪刘贵枝在扬尘纷飞的道口牙子上吃沙。

    刘贵枝的另一边,是同样席地而坐的小衙役,安静听完她关于袁幸运作案手法的推理,正在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一宿没睡,他声音沙哑,听着像卡了痰,却还是难掩激动,“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梯果然有问题!所以袁幸运果然是故意将那天梯坐断的!他果真是想趁着我们爬不上去的功夫里销毁那双罗汉鞋!”

    刘贵枝却摇了摇头,浇了一盆冷水,“恐怕不是。那双鞋会卡在钟架上,并非袁幸运计划中的事,既不是计划中的事,袁幸运也就不可能事先为了一双鞋特意打出一把一坐就断的梯子。”

    小衙役闻言有理,却有些失望,“那所以……我们还是白费力气了吗?”

    “嗯……”刘贵枝又摇了摇头,“也不算吧,不管怎么说,那梯子的确是太不结实了一些,从这一点上看,我猜那钟上应该是有机关的。”

    “机关?”小衙役自觉听到了要紧处,立刻来了精神,“什么机关?”

    刘贵枝:“我猜是那响铃。”

    小衙役一愣,这才想起,柴有味降钟的那一天,那巨钟里的响铃一度也成为过衙中几人讨论的重点。那时几人并不知袁幸运将尸体吊到钟后的诡计,只见到座钟里响铃已断,便猜测凶手应是在吊挂尸体时将响铃割断了去。可如今袁幸运错位吊尸的诡计已成真,袁幸运理应从未进过那口钟,那响铃又去了哪里呢?

    “应该是类似将响铃拴到钟架上的机关。”刘贵枝比划两下,道,“用麻绳将钟口里的响铃和外面的钟架连接,等衙役们合力降钟时,响铃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巨钟与钟架分离的力量崩断,最终被麻绳挂在木架上,变成一根毫无特点的铜棍。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决定降钟,响铃就会被降钟之人亲手毁掉。”

    钟落地,响铃不见;而不降钟,光从地面的位置向上看,又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清里面的响铃。这就代表,只要那把梯子用不了,不管衙门来的人做出何种决定,都不可能在勘察现场的当日,看见钟口里的响铃。

    “这是一招死棋啊……”听到这里,一旁沉默已久的瞎子都忍不住顶着刺眼的眼光睁开了眼。

    小衙役回头,格外在意,“怎么说?”

    “老柴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瞎子回答,“他向来破案心切,一定会因为担心钟上凶手留下的线索可能会消失而急着在当天降钟,袁幸运此时故意把梯子摔的稀烂,反倒是借了柴有味的心思,及时销毁了响铃证据。”

    刘贵枝点点头,有些惋惜,算是肯定了瞎子的想法:“的确如此。其实柴有味只要耐心等一等,等几日之后新的梯子打好了,登上钟架也就能看到响铃,并明白袁幸运是在说谎了。只可惜破案缉凶之人,哪来的这等耐心?更遑论,往日的教训,教给人的从来都是要和时间赛跑,赶在凶手逃脱前快速行动,这对反其道而行之的袁幸运来说,就是最大的助力。”

    小衙役背后不禁一凉,才知这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叫袁幸运占了去,转而有些担心,“哎……可惜永慈寺那钟架如今也被烧了个干净,这下少了证据,不知未来抓到袁幸运,如果他死不认罪的话,定罪会不会变得麻烦……”

    刘贵枝语气却是明亮,转而道:“那倒也不至于。我记得,永慈寺那间二层小楼下,是不是有一间偏殿,挂满了上吊绳?”

    小衙役思索,瞎子也跟着注意过来,“是啊,如何?”

    刘贵枝:“你们没觉得奇怪吗?袁幸运既是没能将吊着尸体的麻绳系到钟下,那那根吊着尸体绳子又是被拴到了何处?”

    瞎子心下一惊,当即心领神会,“姑娘的意思,袁幸运很可能将绳子系到了那间偏殿里?”

    刘贵枝不置可否,“我记得那间偏殿的屋顶四处是洞,要把绳子穿过屋顶,从钟架上拴到殿中那根挂满了上吊绳的横梁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小衙役听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岂止不是什么难事儿?而是太轻松了!

    刘贵枝继续:“袁幸运当日是通过割断麻绳的方式让能通的尸体坠落的,按理说,那钟架上应该留着另一半麻绳才对。”

    事发当日,据瞎子回忆,袁幸运又曾被郎中拉着检查过身体,郎中可以作证他身上并未藏匿什么麻绳,这便说明绳子的另一端应该还留在钟架上。可刘贵枝昨夜赶在袁幸运赶到前爬上钟架时,却并未在上面发现多余的麻绳。

    那半截麻绳,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会凭空消失。我猜,袁幸运应该是把麻绳固定在那间偏殿的横梁上了。”刘贵枝道,“袁幸运割断麻绳后,只要将绳子顺着房檐上的洞扔回殿中,那段绳子就自然会混在满是上吊绳的那一截横梁上。这样一来,袁幸运一不需要特意去回收那一段绳子;二,事后面对那么多杂乱的麻绳,衙门如果不特意去找的话,也很难察觉哪根是以前没有的。这是一招藏木于林。”

    她说着话锋一转,“当然,现在你们已决心去找证据了,想来在一堆闭合的上吊绳中找一根被割断的麻绳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那断口和绑能通的那一根重合,想来也就能成为’证据’了吧?”

    听到这里,小衙役嘴都要笑裂了,模样一时呆傻,“能了,能了,哈哈,这下好了,这下老柴也终于能安心了……哈哈……”

    然而笑着笑着,他却突然后知后觉,反过来看刘贵枝,回想她方才的话,又是十分不解,“哎?姑娘上过那钟架了?那钟架那么高,姑娘怎么上去的啊?”

    刘贵枝一愣,乐极生悲,嚼姜的嘴猛地停了下来,正觉汗流浃背之时,街对面突然又是一阵骚动,小衙役一时分神,眯眼远远看,好像是门开了。

    门口一众看客以为是要升堂了,昨日在永慈寺抢位置的冲动重归心头,一下涌了上去,只可惜,门开了一半又关上了——只是有人出来了而已,见状,众人遂又放弃涌入门中的决断,转而将那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问东问西,漩涡中心之人似是相当痛苦,焦头烂额之情,隔着一条街都能感同身受。

    刘贵枝轻咳一声,稍稍放下心来,慌忙作势转移话题,“这帮人也真是,如此大风天,还赶着来看热闹……范小舟’活过来’那么大的事儿都不见他们这么大反应……”

    一旁小衙役打了个哈欠,果然很快就忘了自己方才在问什么,一手撑着下巴,灵魂勉强归位,“他们啊……他们应该不是为了范小舟的案子来的。”

    *

    通告板上有许多字,刘贵枝按照小衙役的指示,挑着最前面的一段开念。

    “腊月初一,嫌犯肖家宝于当夜凌晨巳时摸黑潜入受害人孙氏一家,用家中柴刀砍死孙氏一家五口。天亮时分,孙氏男女老少,无一幸存。据调查,肖家宝与孙氏一家,系为主仆关系,肖家宝不满孙家长期对其指手画脚,为泄私愤,产生邪念……”

    一目十行,刘贵枝念得有些累了,干脆省略了中间大段描述凶手与死者恩怨情仇的情节,直奔段落结尾,“肖家宝于案发两日前被诊断为肺痨,余寿不足月。”

    “肖家宝口供:俺……”她学着蹩脚的腔调,“就是气不过那姓孙的一家,反正俺都要死了,俺就是要报仇!咽不下这口气!趁着现在还能斩首示众,俺一刀被你们噶了就好!俺不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好过以后让你们不声不响地动私刑折磨死!”

    “腊月初八,嫌犯王大狗当街勒死债主唐坡虎,被当场抓捕。据调查,王大狗本该与次月初八应召从伍,现决定剥夺其武卒身份,处以死刑。”

    “王大狗言曰:去北境,反正也是个死,不如我先带个走……不就是借他点钱吗?他至于催催催的吗?我只是借了他的钱,又不是他的狗!”

    “问:王大狗,你不是个大孝子吗?你家中老母今年已年过七十,你杀人的时候可有考虑过她看到你被处刑时会有多心痛?”

    “王大狗答:现在不是不示众了吗?我娘耳朵不好,只要看不见,她不知道我怎么死的,难不成死在战场上就是尽孝了吗?”

    “二月初二,嫌犯郑义用家中榔头敲死老丈人……”念到这儿,刘贵枝已经有些累了,这里面没有一件好事儿,她几乎可以听见皮肉破裂血溅三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实在有些想吐,辗转几行,直奔主题——“问:郑义,你是读书人,你不知道杀人的代价是什么吗?头滚落地,血溅三尺的场面,你就不害怕吗?”

    “郑义答:嗯……没见过,咱镇上从前哪有砍头的啊?真那么可怕吗?一下也就过去了吧……嘶……那您看我这个能不能算自首,就不砍头了啊……”

    通告板上钉满了这样的“文书”。

    钉满的意思,并非是它们整齐排版的占据每一块空地,而是它们像不小心被洒在地上的纸张一样,毫无秩序,却毫无缝隙的将整个通告板填了个满满当当,像一堵城墙将下面其余的告示都盖了个无影无踪。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出明显的隆起,那大概就是好几张摞在了一起。

    从前的告示?管你是什么东西,一概被糊进了墙里。

    而它们又显然不是真的被洒在板子上的,有一双手在慌乱之中将它们随意钉在了板子上,然后急着离开——想也不用想就能知道,这一定不是衙门的手笔。

    “今天早上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最早一个发现的镇民,出门的时候才刚过卯时,天都还没亮。”小衙役一边解释,一边绕着通告板转了两圈,然后瞄准一个地方上手抠了起来,“黑乎乎的老远看着如此景象,给那人吓得够呛。”

    听着这话,刘贵枝不由得倒退两步,眯眼从远处重新审视这画面。

    白纸黑字是最常见的搭配,纸是方方正正的纸,字是一行一行的字,按理说总不会太奇怪。奈何文书的结尾处大多错落盖着不少红戳,作为内容真实的印证,圆的方的大的小的歪的扭的,其中不乏有一些熟人的踪迹,一看架势就知道不简单。深红浅红汇成一片,虽多已斑驳,却依旧扎眼。

    其实,光是读其中的内容也不难猜到,这并不是什么随便就能翻出来看的普通案牍,更不是可以拿出来贴在外面的“告示”,而是应当被关在各地衙门库房的内部文书,如今被如此翻出来贴在外面,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往轻了说,这是一次恶作剧;往重了说,这是一次涉及偷盗衙门内部机密的,“严重”的恶作剧。

    除此之外,鲜艳的红色还占据了很大的位置。单就刘贵枝念的那几张,被艳红墨水标注过的部分就有好几处。

    刘贵枝之所以一下便能念出告示里所谓的“重点”,也正是因为这些画在字符下的标记。

    就比如第一张,红线便框在了肖家宝的口供之下;第二张,红线划过了衙门问王大狗答的部分;第三张则是在郑义说自己没见过砍头所以并不感觉害怕的位置。

    这样的红墨水还新鲜的很,湿乎乎,甚至现在还在顺风流,应该是不久前才被划上,从远处看,就好像通告板裂着大嘴吐血了,如果再配上雾蒙蒙的清晨阴暗的光线,的确吓人。

    告示虽然贴了有三四十张,但只要像刘贵枝一样读过三四张就已能预见些端倪,被框进“重点”区域的内容大多都是有关于“斩首示众”,若说这恶作剧的人是有心想让大伙儿看到些什么,那这目的不言而喻,八成是和“斩首示众”有些关系。

    就在刘贵枝还来不及细想些什么的时候,板后的小衙役突然有了动静,他东找西找,好不容易从一堆烂纸中翻出了一张黄纸,展开在眼前,最上面写着“有关用非公开行刑方式取代斩首示众的决定”几个大字。

    这是一张公示,上面的内容是有关用非公开的行刑方式取代斩首示众的决定。放在各地的通告板上公示个十天半个月,没有反对意见便算是通过了。

    光是这标题,要理解就得读上好多遍。

    单以小衙役多年的经验看,他不认为真的会有人看这东西,就算看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理解这改变意味着什么,大部分新规都是如此在不声不息中成立的。

    而此刻衙门前的盛况,也正印证了他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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