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苦槠豆腐
凌晨，天还没大亮呢，林溪就捂着饿的咕咕叫的肚子醒了，昨天在山上跑了一天，早上就带了两个红薯，晚上回来也没吃饭，肚子里没有一点食，饿醒了。
林溪一睁眼，旁边的大丫也醒了，压着声音低声道，“醒了，饿不饿，罐子里还有昨晚给你留的饭，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等林溪拒绝，话音未落，大丫已经趿拉着鞋子下床了。
洗脸，漱口，林溪刚收拾完，大丫把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糊糊递给她。
端着碗的手有些抖，肩膀也隐隐的生疼，林溪摸着肩膀那里好像肿了，她把碗放在小凳子上，
换手去接了窝头。
林溪动作自然，大丫没注意，这会儿她心神都昨天那条将近两米的蛇身上。“你怎么还带了一条蛇回来，你碰到蛇了！”
林溪蹲着就着凳子喝了一口浓稠的玉米糊糊，温热的玉米糊糊一下肚，饿的隐隐生疼的胃都舒服了许多。
”不小心碰到的，对了，蛇皮内脏的都收拾了么，还有苦槠。”林溪神情自然的转移话题，“我在上山发现好大一片苦槠林，回头去摘了，我们一冬的粮食估计都不用愁了。”
“可是，苦槠好苦，”三丫愁眉苦脸的皱眉，他们着常吃的是一种和苦槠很像的甜槠，可以空口吃，和板栗有点像，苦槠最多就是小孩插跟棍子当陀螺玩，不会死她不能吃苦，实在是苦槠真的苦得难以下咽。
“剥过壳多泡泡水就好了。”林溪淡淡道。
“真的？”三丫不太相信。
“真的，你不信，你回头找村子里人问问，我还是之前洗衣服听谁说过一耳朵。” 林溪半点不心虚，宋家没吃过，但是她不相信上湾大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吃法。
苦槠，甜槠，青冈子，橡子，有些相像，但具体又不太一样的，但他们都有一个类似的称呼“救命粮”。
唐代《橡媪叹》就有写到，“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可见这是一种历史很悠远的民间吃食，
林溪上辈子的时候听村里老人讲古，也不止一个人讲过类似的故事，上湾大队不可能一个不知道，顶多就是这玩意处理起来很麻烦，有吃的情况下没人愿意折腾罢了。
反正经过上次螺蛳的事，宋母她们知道能吃，恨不得藏着窝着，哪舍得去先嚷嚷着找人求证。
大概是林溪过于斩钉截铁的语气，三丫兴奋的冲下来，蹲在她身边，“那山上很多么？”
林溪一抬头，发现除了小丫，宋母宋母也都醒了，她伸手比划着，“很多，超级多。”
那么大一个苦槠林，他们一冬天的粮食都有着落了。
三丫雀跃道，“那我白天和你一起去捡。”
“你不捡螺丝了。“ 林溪诧异，丫知道，之前三丫她可捡螺丝都有执念来着，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呆河边。
三丫撇撇嘴，“都快让大队上的人捡完了，我昨天捡了一天才捡一点。”
这个季节本来就不是螺蛳的季节，之前容易捡，是因为大队见螺色变，一直没有人捡过，现在几乎全大队都出动，很多人家更是日夜都不停，这些日子下来，哪里还来的螺让她们捡。
林溪叹气，幸好她找到了苦槠。
大丫也抬头，“要不我也找大队长请假，上山陪你们一起背。”
林溪摇摇头，“我们捡苦槠的事情估计瞒不了多久。”
三丫急了，“怎么会，这次我们在自己家，谁都不说。”
林溪摆手，“苦槠得晒，全靠烘干，我们得用多少柴火，还一个得磨粉，我们家也没有磨盘，必须得用村里的大石磨，而且，连续几天我们上山下山，就算我们很小心，大人上工不说，但是漫山遍野的小孩子难保不看到。”
林溪说完，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就算没人发现，山上的苦槠多，我们也背不回来多少。”
“二丫是怎么想的？” 宋父开口了。
林溪甩甩隐隐作痛的肩膀，“我是想想找周大娘家先一口气搬回来一批，剩余的，我们再让大队长组织村里人搬一趟。”
不过，经过刚才谈话，为了以防万一，林溪决定还是等苦槠豆腐做好，带着上门才更稳妥一点。
“一是，上次咱家搬家周大娘翠枝婶还有村里许多人家都来帮忙了，我们本来该请人家吃席的，只是我们现在也没啥能吃的，这苦槠子也算回报大家了，二是，我们家新搬出来，过去和村里人走的也不近，这回也是给大家留个好。”
三丫不大开心，但也知道二丫说的对，自打上次分家后，村子里现在好多人家都在暗暗看着他们家呢。
屋子里静了下来，半天只听宋父道，”苦槠子是你发现的，你想怎么做，那就放手做。“
林溪一喜，这是同意了，而且宋父这意思是放手让她全权处理？
林溪高兴，倒不是别的，她得慢慢增加在这个家的话语权，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老太还在呢，那么多年的逆来顺受不是一次能完全改的，她就怕后面宋父好了，这两口子别对宋老太心软，，别她辛辛苦苦半天，后面让宋老太一哭二闹三上吊来摘果子呢，那才殴死。
所以，她要把工作做在前面，提前堵死各种可能情况。
连续搬了两天，林溪算是体会到挑山工的苦了，晚上回来哪怕热水浸泡，小丫帮着踩，两人的小腿还是酸胀的厉害，肩膀更是让背篓磨出了一大片发紫掉皮的伤痕。
宋母看着，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让她俩再去了，“少搬点就搬点，大不了我们少吃点，咋不能活下去。”
林溪也还是实在动不了，怎么说这身子也才12，索性第二天就按着宋母心意多睡了会。
天天慢慢亮了，宋母起身准备早饭，林溪看着浅浅的一层玉米糁，想起这两天她和三丫回来吃得浓稠的玉米糊糊，心底不是滋味，这是估计把所有稠的都留给她俩了吧。
“娘，你多放点，山上真的好多苦槠子，我和三丫待会就去再背回来一点，晚上苦槠豆腐做好，我就去找周大娘去。”
宋母看看她，咬牙又从粮食缸里舀了半碗出来。
早上一家人吃饭，宋母又是先给她们盛稠的，林溪拦住人，“娘，以后不要省着，咱家都干活，都吃一样的饭，不够吃就多煮点，没有粮食我就再去找，娘还怀着孕，一直吃最少的，身体不吃饱不行。”
宋母垂着眼，眼泪忽就下来了，她迅速抹了一把脸，自打嫁进宋家这么多年了，宋老太吃饭一直都是三六九等，就是以前在家，也也是壮劳力吃的更多更好一点，宋母是头一次被均分着一模一样的饭，甚至还有单独的一碗红糖水。
林溪扭头装作没看见，她不管宋家的规矩，也不管是不是这时候的规矩，反正以后她们家吃饭绝对不能一个稀粥白菜，一个吃的肚子滚圆。
吃过饭，大丫准备去上工，宋母她们也起来开始给苦槠子剥壳，这是这天夜里特意在火盆上烘干的，就怕拿出晒被别人看见。
苦槠处理起来就是麻烦，苦槠不能直接吃，苦槠苦槠，顾名思义，能苦的人怀疑人生，所以要晾干，剥壳，还要浸泡三天，中间多多换水，再磨浆，沉淀之后才能做豆腐，做粉皮，粉条。
三丫压着两个长长的木条，整个人恨不得压在盛苦槠的笸箩上，烘干的苦槠用木板用力来回碾压，就会自动裂开口，剥壳也就变得容易许多。
天色慢慢亮了，她慢吞吞的跟着三丫出去晃了一圈，这两天早出晚归，现在特意在人群里露了一圈脸，然后两个人才绕着路往山上去。
虽然说要合作，但是自己家没粮食总是能多备就多备一点，再一个就是今天得确认一条最适合的路线，并做好标记，省得回头夜里迷路。
白天偷偷摸摸的上山，又是到了天黑，俩人才敢回来，等到她俩到家，摘回来的第一批苦槠也成功做成了苦槠豆腐。
磨浆是宋母带着大丫天黑后借着磨豆子顺便偷偷磨的，磨好之后又要过浆，煮熟，晾凉，等折腾好都这个点了。
微微褐色的苦槠豆腐，切成细细的手指长的小条，直接放点油盐醋凉调就能吃。
另一块也同样切好，宋母又在铁锅里狠狠心多舀了一点猪油，等锅冒烟，切碎的蒜末倒进去炒焦，再把苦槠豆腐倒进去稍微煎炒一下，配上切好的青椒丝，一碟简单的清炒苦槠豆腐就好了。
调料的酸辣开胃，清炒的软糯饱腹，三丫爱吃辣，又在凉调的苦槠豆腐里多加了点辣椒，吃的整个人额头都微微冒汗。
宋母也是第一次吃这个，以前这些都是小孩子当陀螺玩耍，他们这没有人家会费尽心思折腾这个。
没有想象中的苦涩，爽滑的豆腐一入口就是酸辣开胃，她原本因为怀孕最近一直压着的恶心瞬间就没了，再吃上一口清炒，软软糯糯和吃肥肉似的，宋母一直悬着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三丫端着空空的碗，“好吃，我还能再吃一大碗。”
大丫也道，“比窝窝头还好吃。”
“吃多了不消化，等明再吃。” 林溪坚定的拒绝了，苦槠淀粉含量特别高，今天这一顿本来就没卡量，她真怕他们半夜叫肚子疼，看着吃的头也不太的小丫，林溪哄道，”小丫也少吃些，明让娘配酸菜炒也好吃的。”
看着三丫眼巴巴的看着，林溪起身直接把宋母特意留下的几个碟子装进筐子里，拿着三丫道，“娘，我和三丫去周大娘那一趟。”
“这个点，会不会有点晚了？”宋母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道。
林溪摇头，“没好事，这会儿正好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