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选择
买药，可是哪里来的钱？
上次周姨她们已经订了足够的苦槠干，没办法，林溪拿着苦槠和杀猪佬勉强又换了些，可是家里的苦槠存货也几乎不多了。
于是一家人不得不把希望放在了屋内竹筐种植的青菜上，那几个花架和竹筐被一家人当宝贝一样的供着，育苗，移栽，浇水，宋父宋母一天看八遍，恨不得晚上睡觉都不上炕，就为了让竹筐能在炕上多暖和一点，出门进屋，为了保持屋内温度，更是严格盯着随手开关门。
这样的结果也是喜人的，种下去的青菜菠菜都长得非常好，看着就生机勃勃。
林溪也是舒一口气，要是再长不好，她感觉自己都要熏臭了，要知道为了让菜后期长得更好，宋父真的放了粪肥和塘泥，本来就有味道的两种东西，再加上为了室内保温不能长时间通风透气，还有火炕和火盆的热气加持，这一个多月，她们家屋内的味道简直了。
但是大丫他们都不觉得难闻，每日看着菜苗苗一天天长大，都异常欣喜，恨不得把屋子里每一个空位都种上菜，都堆上肥。
把筐里的小油菜，菠菜，还有蒜苗，小心拔了，宋父又把新的刚发芽的种子种下去。
这一个冬天，她们家估计都要和这些青菜对上了。
林溪背起背篓，对宋母他们道，“我出去了。”
“要不要大丫和你一起。“看着外面的大雪，宋母不放心道。
林溪摇头，“我自己快去快回，大丫在家和娘一起做衣服吧。”
大丫捏着针，有点迟疑，林溪笑道，“没事的，周姨那边不喜欢人多。”
宋父招手，“你试试看这个毛窝子。”
林溪走过去，就看到宋父拿着一双新的芦花靴递给她，意外道，“我有一双，爹怎么又给我做一双。“
毕竟编芦花靴很费功夫，鞋底木头要一点点削，洞眼也要手工用锥子穿出来，搓麻绳，碾芦花，宋父原本带着厚厚老茧的双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裂缝，有磨的，有冻的。
宋父憨厚的笑笑，“你经常趟雪，多一双好替换，试试看有没有哪硌脚？“
新的毛窝子宋父垫了软软的干稻草，为了穿着舒服，宋父还特意编了一下，再垫上大丫他们做的鞋垫子，确实很软和。
林溪低下头，掩住有些哽咽的嗓子，脚又踩了踩，低声道，“很合脚。”
自打搬过来，除了吃饭睡觉，宋父的手几乎就没停下来过，克制自己的食量，做自己能做的活，这个男人在尽最大的努力给这个家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
林溪吸吸有些堵塞的鼻子对着宋父坚定道，“爹，你的腿肯定会好的。”
宋父用手小幅度挪一下右腿，以为闺女是在安慰他，点点头道，“爹知道，会好的，会好的。”
不过，他自己的腿自己知道，最近喝了药，确实比之前好很多，现在不仅右腿，连左腿也偶尔会有知觉。
林溪深深看他一样，拽紧手里的背篓大步朝门外走。
她不知道当初她做得是对是错，只是当时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快速分家的方法。
外面下起了密密的大雪，家里没有伞，林溪用宋父特意编制的麻布袋裹着身子，不打一会儿雪就落了满身。
地上的雪很厚，芦花靴每一次下脚都能被盖住大半，乡间的土路并不平坦，每踩一步都可能会踩到土坑或者石子，她要格外的小心才能保证自己不摔倒。
林溪背着一筐新鲜的菜，根本不敢做大队的牛车，只能一路走着去公社，幸好快到年底了，
村里出来买年货的很多，她背着背篓也不显突兀。
等到了城里，她几乎成了一个雪人，眼睫毛上都是冰渣渣的白霜，抖落麻布，她整理好头发，又蹲在地上拿雪一点一点搓掉芦花靴上沾染的泥水，鞋底，鞋面，直到手都搓红了，她才停下。
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感觉自己没什么了，林溪才面带微笑的走上周姨家的筒子楼。
“丫头来了啊。” 正在洗菜的婶子擦了擦手，左右看了下，把人迎了进来。
来之前她就猜到，这个点周姨可能会在上班，哪怕就快要过年了，但这个时候上班可没有几天年假什么的，这个时候有个很出名的口号，“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很多工厂单位大过年都是不放假的。
“婶子。” 在家的是周姨的婆婆，上次林溪见过，两人也还算熟悉。
林溪把筐放下，让周婶自己再查看，把袖子撸起来，就着盆里的水麻利的帮人清洗东西。
“嗨，水凉，你小姑娘家家的别动手，待会我洗。” 周婶子阻拦道。
林溪朝人笑笑，“没事，我在家也干惯了的。”
是啊，上辈子上班后连洗个碗都用洗碗机的人，这辈子短短几个月，连冬天在河水里洗衣服都习以为常了。
这具身体的手之前就严重冻伤过，往日里几个手指都是看着肿肿的，今年天冷开始哪怕林溪小心注意着，还是一入冬生冻疮的生冻疮，裂口子的裂口子，只看手，她的手恐怕还没有周婶子的手显得年轻。
太粗糙了，手背是密密麻麻皲裂的开口，几个手指冻的和胡萝卜一样又肿又红，尤其到了晚上，挠心挠肺的的痒意才更烦人。
也不止是林溪，大丫，三丫，宋父宋母的手都是这样，农家干活需要沾水的地方太多，除了屋子哪里都是冷的，但是她们又不能一直呆在屋里，需要洗衣服，捡柴火，洗菜，切菜，干农活。
林溪勤快的收拾，先洗去大块的泥水，又搬着宽大的大盆换水洗清第二遍，周婶子心底叹口气，把原本称好的红糖又给多放了两勺。
周婶子整理好，就招呼林溪过来，“这里面有两刀肉，半斤红糖，你不是说你娘怀孕了么，我给你装了半斤红枣，剩余就是一点瑕疵布和一个搪瓷缸子。”
林溪看着满满的物资不禁心叹，她是遇到好人了啊，“谢谢婶子，下回过来，我让我娘给您带果子吃。”
婶子笑，“你个小丫头还挺会客套。”
林溪咧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婶子和周姨都是好人。”
婶子摇摇头，看到林溪冻的红肿露着红肉的手和湿淋淋的棉袄，转身去屋里拿了两个蛤蜊油塞过来，“不值啥钱，拿回去涂涂手。”
林溪笑着推迟，婶子板了脸，“你周姨就是在供销社上班的，还能缺的了这个，拿着。”
林溪抖着指尖拿着，不停地低头道谢。
她还要去食品站，上次的苦槠豆腐第二次是换给了杀猪佬，她这次不是来换东西的，是用特意留下的几把蒜苗和菠菜当感谢的，只是临走还是被塞了一根剔的干净的棒骨。
来的路上下雪，回程的路上雪也不小，等回去半截棉裤都是湿的。
大丫心疼的让她脱了衣服躲被窝里，她的腿脱了衣服冰凉的冒凉气，小丫不嫌冷的过来抱住。
林溪逗她，“我腿这么冷，不怕回头拉肚子。”
小丫凉得直缩肚子，还是乖乖的趴在她腿上，林溪把人翻了个身，让人仰着靠着她腿，拿被子裹紧了她俩。
大丫倒了一碗滚烫的花椒水过来，“我提前就煮上了，你快趁热喝。“
林溪皱眉头，纯花椒水是真的不好喝，她捧在手里慢慢捂手，后知后觉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问道，“爹娘他们呢？”
大丫朝外面示意了一下，“文胜叔回来了，刘婆子一家子都过来了，闹腾的厉害，她家三妮哭着过来喊咱娘，爹和三丫不放心，一起过去看着了。”
林溪小心的吹着花椒水，不确认道，“刘二婶子丈夫？”
大丫拿起之前没做完的衣服，捏着针就着头皮磨了下，“嗯，说是之前运输队出了事，被困在边疆那一直帮忙搞建设来着，现在回来了，拉了好大一车东西回来，估计现在大队里的人都过去看热闹了。”
林溪看着外面呼呼的寒风想，以前看书总有人问：对于主动帮助你的和你主动帮助的，日常相处二选一，你心底更倾向于哪一个？
林溪想，她应该是倾向于主动帮助她的。
而宋母恰恰相反，她更倾向于“她主动帮助的”，比如周大娘和刘二媳妇，宋母喜欢刘二媳妇多余周大娘大山婶子他们许多。
这里面有刘二婶子故意结交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宋母的心底选择，同样被婆婆欺压，同样日子过的艰难，同样被净身出户的分家，相同的境遇，类似的处境，比宋母更弱甚至需要宋母帮助的存在，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宋母和刘二媳妇几乎形成了格外亲密的日常关系。
林溪一开始以为刘二婶子故意接近她们家是有什么想法，可是她家要钱没钱，要东西没东西，她冷眼旁观入这么久，刘二媳妇除了对她比较礼貌外，并没有其他的任何异动，非要说特殊的话，大概是和三丫相处的也很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