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方虞从公交车上下来，一路跑到裴游原的家里。
胡意凯和林一鸟正好打开门出来。
这是胡意凯和方虞第一次正式见面，还是在今天几个炸弹连番轰炸之后。
方虞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林一鸟看见方虞就乐了。
“小鱼，你怎么感谢我啊，我老大的住址都是我告诉你的呢。”
说着他就想把手搭在方虞的肩上，胡意凯一把将他拽了回去，“对不起，他喝多了。”
方虞摇摇头，她知道林一鸟是个耿直单纯的人，她并不在意，“他在里面吗？”
胡意凯点点头，带着林一鸟下楼梯。
方虞站在门口看着他俩。
胡意凯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扭头看向方虞，“不要再他偷偷一个人难过了。”
方虞怔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胡意凯已经拉着林一鸟走远了。
“小鱼姐姐。”嘉树里面喊了一声。
方虞扭头，朝他笑笑，“吃晚饭了吗？作业写了没？”
嘉树睁着眼睛，长睫忽闪，专注地望向方虞，然后一下子钻进方虞怀里。
方虞下意识抱住他。
嘉树揽住方虞的脖子，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小鱼姐姐，以后哥哥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会帮你出气。”
方虞：“……”
你俩谁打谁？
咦？你小孩你知道什么啊？
被这童言童语搞得哭笑不得之外，心里也慢慢汇成一股暖流。
—
方虞让嘉树快点去睡觉，她走进裴游原的卧室。
因为喝了酒，他正在睡觉，脸颊上还有淡淡的红。
一周没见了。
方虞手停在半空中，隔空用手指勾勒了一下他的五官线条。
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放上去。
她起身，发现裴游原旁边桌子上摊着许多书。
她之前给他的英语和语文范文正摆在上面，旁边被他写了批注，密密麻麻的，在对作文进行分层探讨。
方虞视线移向一旁，全是各种各样的试卷。
她突然明白他的学习成绩是怎么来的了，虽然每天在校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好像真的没有偷懒，反而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有很多学校老师没有推荐的试卷，他全买来做了。
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他也没有落下，步骤写得规整又清楚。
他总是会带给她新鲜感和惊喜。
在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时，他又会展现出另一个吸引她的特质。
摞起来的试卷旁边放着一本报考志愿大全。
方虞发现有边脚被折叠，她随手打开看，上面把重点院校全部圈了起来。
书里夹杂着许多张便利贴。
难道是对院校的分析吗？
方虞随意打开一张。
字体遒劲有力，似龙飞凤舞。
“不知道方虞会上哪一所，哪天要问问她。”
“虽然从未问过她的成绩，可总觉得她属于顶级那一类。”
“裴游原，你要再努力一点。”
“裴游原，你配得上她吗？不要把人拽进深渊里。”
“今天学到了夜里两点，很累，全身疼。可是好想和她一起上大学啊，一起去上早读，去图书馆学习，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再努力一点。”
灯光下，方虞垂着头，她静静站了许久，才轻轻合上书。
走到裴游原的床边，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骨。
一颗泪就直直砸到了他的眉心。
方虞手指摩挲上去，然后看他许久，才偷偷吻在他的眼皮上。
他睡得很好。
应该是太累了。
方虞替他关上卧室的主灯，只留了一个小小的夜灯。
她关上门出去，夜灯发出微弱的光，墙壁上投出一片影子，淡淡却不孤单。
—
转眼到了周五晚上，方虞先回家换了衣服，然后径自坐公交去惊春。
她答应了今天要来的。
已经开场了，方虞只好站在队伍的最末尾。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上了棒球帽和口罩。宽松外套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没人能认出来她是谁。
裴游原正在唱那首他自己作词作曲的《黄昏无人的海》。
“一号公路上，后车厢的冰桶里装满盛夏的啤酒。
我们沿着海岸线蜿蜒。
你唱着不知名的乡村民谣，我看着风从你发梢穿过。”
如果你问台下的女生们，惊艳了她们青春的少年是谁，此时此刻，她们心里只会有一个回答。
你知道吗？海岛上有一家“惊春”酒吧。
那个只在每周五晚上披着暮色而来、弹起吉他的裴游原，是她们见过最最好看的男孩儿。
他唱歌时仍旧面无表情，冷不丁戴上了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在白衬衫的加持下，尤其显得他斯文冷清。
本来他闭着眼睛，少年似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望过来。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即便在最后面的方虞也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四目隔着人海相视，立即胶着在一起。
稀薄朦胧的白光下，裴游原用手背压了压前额，另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话筒。
他唇角突然勾了勾。
“我靠，你看到没，裴神笑了！”
“这他妈是舞台上第一次吧！”
“我擦我擦，我有种预感，不会帖子上那位就藏在我们人群里吧！”
“！！！”
方虞一愣，她重新拉了拉戴在脸上的口罩，压低帽檐，看着裴游原差不多唱到了最后一曲，她才在人群散开前往裴游原的专属后台走去。
怕会有人突然进来，方虞把门带上，在里面安静地等着。
过了几分钟，她突然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方虞趴在门上的猫眼处往外看。
是裴游原没有错，只是他身后跟了一群人。
为首的就是林西朵。
“裴游原！”林西朵大声喊。
裴游原走在前面，面色冰冷，眉头高高拧着，脚步未停。
“裴游原，那个女生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帮她在贴吧说话？”林西朵得不到答案不甘心，前天因为他在贴吧里官宣，当即令她颜面扫地。
这几天学校内外的风言风语她不知道听了多少。
裴游原脚步顿住，他没有直接转身，反而直直望向后台的门。
隔着一扇门，方虞觉得自己被他锁定。
他目光沉沉，因为将近两个小时的演唱，满额头的汗浸湿了他的黑色短发。
过了一瞬，他转身，看向林西朵。
“我不帮她说话，帮你说话？”他眉心皱着，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林西朵后面跟着一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她的面子再也绷不住，“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她话音刚落，裴游原捏着眉心冷淡又随意地开口，“我管你爸是谁？”
后面跟着看戏的二高学生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家千金还真是好大的口气，还想拿着她的身份强迫裴神和她恋爱吗？”
“嗤，难怪不惜偷拍裴神的照片造假了。”
“你们！”林西朵扭头，对后面说闲话的人怒目而视。
终究还是忌惮她父亲的背景，人群暂时安静。
林西朵重新望向裴游原，“那个贱……”
她还没骂完，立即被裴游原的眼神吓得消声。
细碎的短发下，他挑起漆黑幽暗的眼睛，目光冷得像利箭，他一步步走向林西朵，四周戾气爆发。
“你配吗？骂她？”他声音冷厉，说话声音很低，身边无人敢吭声，“我不打女人，但是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多得是。”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裴游原重重吐声，“滚。”
方虞隔着一扇门看到外面寂静一片。
裴游原说完那句话，就不再搭理身后一众人的反应，转身朝后台走来。
只是他身后的林西朵突然重重跌倒在地，大口呼吸起来。
刚刚裴游原就像一匹狼，目光望向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
她那瞬间真的害怕了起来。
他的眼神让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她要是再敢骂那个人一句，下一秒他就能弄死自己。
—
裴游原推开门，扫了一眼整个后台室，没见方虞的影子。
他正想说什么，感觉自己右手边的动静，身上的冷劲儿一下子全卸了。
他关上门，后面的嘈杂也被留在外面。
方虞正想拍拍裴游原的胳膊吓他一跳，转眼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行动的，就将自己逼在了墙角。
上次见面他喝醉了睡着了。
这是距离两个人睡在一门之隔之后首次彼此都清醒的会面。
裴游原高出方虞一截，他一手撑着墙壁，从上而下望着方虞。
他目光专注，方虞还能看到里面倒映出来小小的她。
“一周没见，不想我吗？”他声音淡淡。
“前天晚上我去找你，你睡着了。”方虞抬眸望着他。
“怎么不喊我？”裴游原上半身下压，又靠近她一点，一手抓住她的一只手，高过她的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前倾，离他更近。
“你睡着了嘛。”方虞解释，只是她鼻息逐渐不稳。
“那你有没有趁我睡着，偷偷对我做什么？”裴游原脸往前凑凑，方虞几乎觉得他的长睫毛要扫在她的脸颊上。
太近了。
这个距离让她心跳不稳。
她又想到前夜不由自主落在他眉眼处的吻，脸色逐渐染上绯红。
“瞧你热的。”裴游原声音低哑，目光深邃，“心虚了？真的偷亲我了？”
方虞不说话。
裴游原脸侧了侧，稍微偏开视线，他用撑墙的那只手轻轻抬起方虞的下巴，指腹若有似无地碰了碰方虞的脖颈，“嗯？”
方虞几乎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她一只手被他抓住，身体半靠半悬着墙面，一点儿不敢动。
“就是……偷偷……摸了摸了你的眼睛。”他声音低沉，方虞也被这气氛搞得不敢高声。
裴游原轻笑了一声。
他手握着方虞的手腕，拇指下面是方虞细微又急促的脉搏，一下一下地跳着，她脸颊绯红，眼睛好像因为自己的逼问带着害羞与委屈的朦胧。
裴游原喉头发紧，他低低说了一声，“怂。”
门外人群还未散开，议论声陆陆续续飘进来。
裴游原手从方虞的下巴松开，方虞正想呼出一口气。
门发出轻微地“咚”的一声，他将她抵在了门上。
因为没有着力点，她双腿和揽着他脖子的胳膊下意识用力。
两个人真的毫无距离可言。
裴游原又笑了一声，从心底发出的愉悦的、轻松的笑声。
“小怂包。”裴游原额头抵着方虞的额头，“摸都摸了，还只摸了我的眼睛，你是小学生吗？”
方虞不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就是颤音。
“帮我把眼镜拿下来。”
方虞喉头滚动，揽着他脖子的手缓慢松开，在他的目光下，摘掉了他的眼镜。
那瞬间，空气凝滞，方虞听着他的鼻息，觉得她好像亲手摘下了某种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