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月皎晈撒起娇来，语调拉得绵长，甜腻黏糊的像麦芽糖，“妈妈，我已经长大啦。”

    视频另一头，周倩无奈地附和她，“好好好，知道我们家小宝贝长大了。”

    少女笑弯了眼睛，故作骄矜的扬了扬下巴，“是呀，所以妈妈，你和爸爸趁着空闲时间多休息休息，早点回家。”

    “知道了，你吃饭了没有？现在在哪儿呢？”周倩看她身后的背景不像在家附近。

    月皎晈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听她跟陶岚在一块，周倩倒没那么担心了，又叮嘱她不要去人少的地方，有没有带够钱不要麻烦同学之类的。

    “嗯，放心吧妈妈，你看，我带了存压岁钱的银行卡！”月皎晈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献宝一样捧给她看。

    周倩好笑地夸了她两句，又絮絮叨叨了许多，她看时间有些晚了，实在不放心，“要不晚点让哥哥去接你？他最近加班加点的项目已经完成了，让他过去接你们。”

    “不用！妈妈，哥哥都连续工作大半个月了，让他多休息，等会我就和岚岚回去了，不会很晚，我们打车回去，车牌号我上车的时候发给你，你别担心我了。”

    “但是……”周倩还想劝劝女儿，话刚出口，同事就急匆匆进来喊她。

    “周姐，快，车回来了……”

    周倩应道，迅速站起身，就跟着往外走，她边走边说：“皎晈乖，一定要早些回去，给你哥哥打电话……”传来的话语变得模糊，直到她背影消失在镜头前。

    周倩知道，月皎晈太肯定也不会叫月舒去接她，女儿太过懂事也太过体贴，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性子。

    月皎晈太乖了，时常让周倩心里酸胀地隐隐作痛。

    屏幕上早已经没有了人影，只剩下空空的科室，月皎晈看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视频。

    正要回包间，一转身就看见了陆离，他倚墙而立，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月皎皎迈出去的步伐停住了，她应不应该打个招呼，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要不假装没看到？

    她踌躇半响，倒是陆离先打破了沉默，“月皎皎。”

    “嗯？”月皎皎不知怎么的，又生硬接了句，“好，好巧啊。”就像刚发现他似得，可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只要单独遇到陆离，她好像特别容易手足无措。

    陆离抬眸看她，忽地笑了，“哪有那么多的好巧。”

    月皎皎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寒芒从陆离眼眸一闪而过，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吧，确实有些晚了。”

    月皎皎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陆离倒提前预料，先一步堵住了她的话，“皎皎，不要总是拒绝我，我也是会难过的。”

    他蹙眉垂眸，红唇抿起，整个人显得低落，敛在眼底的神色却逐渐森冷下来。

    陆离长得漂亮，这样惆怅的模样，实在容易挑起别人的不忍，月皎皎干脆不看他，喃喃道：“我家离这儿远……”

    “嗯，”陆离神色恹恹，“明湖小区确实有点远，可这并不影响。”

    月皎皎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嗯？”陆离偏头看她，好笑地反问，“这不是简单推理就能得出来的吗？”

    “你的校服是十五中的，十五中学附近有专业洗衣店的只有一处商业街有，你能把衣服带到学校去，说明你上学的路线离它不远，而且……”

    陆离忽然伸手绕到她脑后，从她连帽里抽出一片小小的，扇形的金黄银杏叶。

    他两指捻着细长的叶腋，“瞧，都落在你帽子里头了，鞋子边也有一些碎屑，这证明了你平时走路上下学，离家很近，路过的地方有银杏树，数量还不少。十五中附近只有一处街道种满了银杏，那里早已经征收改成商业街和公园，完全对得上，再结合一下你的家庭条件，好像就只有一处小区符合条件。”

    “你知道一个人身上的细节能透露出多少信息吗？”陆离转动着银杏叶，笑得意味深长，“我对你的了解，可不只是这些。”

    一股凉意从腰间升到脑后，月皎皎缩了缩脖子，“比，比如？”

    “比如——”陆离刻意拉长的音调，像把小钩子把月皎晈心都钓到嗓子眼了。

    “你很可爱这件事。”

    啪——，月皎晈就像涨起来的气球被扎了。

    陆离本只是逗弄一下她，可月皎皎呆愣的神情太可爱了，他不禁笑了两声，不带任何调侃色彩，又认真地说了一遍，“皎皎，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可爱。”可爱的让人想拆吞入腹。

    月皎皎愣怔片刻，声若蚊蝇，“我不喜欢。”

    陆离之前就发现，她不喜欢别人夸奖她的外貌，或是被人注视，每当这时她就会无措又慌张。

    陆离敏锐地猜想到了某种可能，又火上浇油，“不喜欢被夸赞可爱，那就换一个，有没有人夸过你很漂亮？”

    太过美丽，是错的。

    月皎皎手紧紧揪着衣角，因为用力，淡粉的指甲都泛白。

    陆离欺近了几分，月皎晈完全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他俯下身，凑近她，眼眸如黑珍珠般润泽，“你怎么了呢？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连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月皎晈眼底的恐惧一览无余，湿漉漉的好似要凝成水珠落下，连眼睑周围都有些红。

    陆离看着看着，缓缓笑了，伸手拂过她脸颊的发丝，“皎皎，你在害怕什么？”

    他眸中故作纯真的神色散去，诡谲莫测的狂热在眼底滋生，连眼尾都泛起不正常的殷红，

    这种眼神，太像了，像要把她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特定的场景——公园。

    并不熟悉的异性。

    月皎皎极力的克制，还是不受控地战栗。

    被陆离注视，像脖颈被猛兽咬住了一样，她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四周一切都变得嘈杂又混乱，双耳都在嗡鸣作响，目光所及都是扭曲的。

    恍惚间像回到了，那个无人的公园。

    对方捂住她口鼻的手，黏腻湿热，目光癫狂，藏不住的亢奋，粗重的喘息，呼出浑浊的气体，像腐臭的泥潭淹没她，拖拽着她往下沉。

    【太过美好，在毁掉的时候，带来的快感无与伦比。】

    【美丽就是你犯下的错，这是原罪。】

    对方的话语，好像又在耳边不断响起。

    好可怕，好可怕，不要再在她耳边说话了。

    月皎皎慌张地睁大了双眼，抬手捂住耳朵，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嘴唇翕动，不断重复说，“好吵，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陆离蹙眉退开了两步，打量半晌，她的眼睛是失焦的状态。

    陆离伸手要触碰她脸颊，她整个人往后退，猛地挥手打在他的手上，修剪整齐的指甲在他手背上刮出几道红痕。

    她抱着脑袋蹲下身，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像只无助的幼崽。

    陆离摩挲着那刺眼的红痕，无声地笑了。

    “PTSD？”他下了结论。

    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症状，他可是很熟悉。

    陆离蹲下，捏着她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月皎晈早已经面无血色，桃粉色的唇瓣都被她咬得泛白，可她没有哭，眼眶因强忍着泪水而通红。

    原来还是只小病猫。

    陆离覆上她的手，不容她退缩的强硬，逼她看着他。

    那极为漂亮的眼睛，褪去了一切锋利，如四月春风，缓缓在他眼底流转。

    陆离声音很轻，却蕴藏着足以让人信服的力量，“皎皎，别怕，看着我，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他反复告诉她，现在很安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月皎皎抗拒到被迫接受，在他不厌其烦地安抚下稍稍稳定了些。

    她顺着他的话，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求证，“现在很安全？”

    “对，不会有人伤害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陆离朝她伸出手。

    月皎皎思维还有些混乱，她紧紧地握住了陆离的手，就像抓住能将她从泥沼里拉出去的救命稻草。

    陆离拉着她起身，第一次对手如柔夷有了认识，真的是纤细又娇嫩。

    “乖孩子。”陆离赞赏地摸摸她的头，将她纳入怀里，宛如收进他的羽翼下。

    少年的身板看似单薄，却已经有成年男性的宽阔雏形，足够将少女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

    “没什么可怕的，我会保护你。”

    陆离怀中的少女还在止不住地战栗，她整个脑袋都埋进他胸膛，手还紧紧揪着他衣服，她顾不上别的，只迫切地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

    陆离拍拍她的背，极有耐心地安抚她。

    从抗拒到强迫接受，再到仰赖，过程无非就是这样。

    陆离挑起她的发丝，在指尖缠绕而过，再扣住她细弱的后颈，不由感叹她真的好弱小，好像用点力气就能让她破碎。

    餐厅的空中花园，绿松翠竹，郁郁葱葱，还栽了月季芍药，花团锦簇，开了一庭院，抬眼望去，更有灯光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

    满目绚烂光景，不敌园中少年三分颜色，引得不少前来欣赏夜景，拍照打卡的顾客侧目。

    少年低声哄着怀中的女生，一手扣着她后颈，一手轻拍她的脊背。

    他的神情温柔，可低垂的眼眸下，却戾气横生，如结冰霜。

    月皎晈已经在他怀里，如同那晚的梦境一样，可他生不出丝毫旖旎，相反他非常不高兴，

    有人在他挑中的小猫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在扎根生长，不管是好是坏，都让他心生不喜。

    那种感觉，就如同有人侵犯了他的领地。

    他想，他总得查清楚，再将这颗寄生瘤铲除干净，哪怕剜下一块肉来，也没关系。

    他实在无法忍受，他的东西，留着别人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