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皎晈情绪稳定下来了，精神却还有些萎靡，整个人跟霜打过似得焉了吧唧。
陆离想给她去端杯水，刚踏出一步，衣角就被攥住了。
月皎晈反应过来，又迅速松开手，她紧张地磕巴，“我，我……”
明明应激反应是被他挑起的，又在她混乱的时候强行侵入她的思维，逼迫性的接受他传输的话语。
可陆离真是个矛盾的人，即让人觉得危险，怀抱却又很温暖，就好似躲在他羽翼下是真的什么也不用怕。
真容易让人沉迷，就像现在人已经镇定了下来，身体还残留了依赖。
【我只是条件反射】。
这话月皎晈说不出口，只懊恼地盯着自己的手。
陆离什么都没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就这样静静陪在她身旁。
餐厅就算位于商城顶楼，也不过八层，可从这往外看夜景，璀璨又绚丽，五光十色迷人眼。
夜景再美，月皎晈也看不进去，她脑子乱成了一团。
许久，陆离先开了口，“你现在好点了吗？还害怕吗？”
他目光不含任何杂质，“还害怕的话，要牵手吗？”
少年伸过来的手，修长细直，骨节匀称，手腕内侧上隐约可见的淡青色静脉像描花一样绘在肌肤上。
月皎晈视线从他的手到他的脸庞。
陆离正偏头看她，乌黑的眼眸有珠宝般莹润的光泽，唇色艳红，笑得纯净无邪，可眼尾下缀的泪痣，却这神态渲染出丝□□人而不自知的媚。
这样矛盾又惑人的色彩，竟能在一个人身上奇妙的融合。
月皎皎悄悄红了耳朵，慌乱地摇头，“不，不用了。”
“是吗？”陆离失落地收回手，“皎晈可真是个坚强的女生。”
她坚强吗？
月皎晈呐呐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嗯？”
陆离垂下眼帘，缓缓说道：“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皎皎，你的状态并不好。”
“是为了你的家人？”
月皎皎没有反驳。
“皎皎似乎总在为了身边的人着想，而常常忽略自己。”
陆离不能理解，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吗？
明明是个柔弱的女孩。
这样想，他说道：“其实你并不需要这样坚强。”
月皎皎听明白了，陆离换了一个好听的说法，其实是在说她逞强。
可她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她不解，“可是，我爱的人开心的话，我也会觉得开心，这样不好吗？”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陆离声音都带了些沙哑，“什么样过分的要求，你都能接受吗？无论是怎么样的人你都能包容吗？”
“就像你答应陶岚的一样。”
他为什么突然指陶岚？月皎晈有些懵。
“陶岚现在可不一样了，不是只会畏畏缩缩的跟在你身后的小尾巴了。”
“她外向，开朗，朋友是一抓一大把，可皎晈却只有陶岚一个朋友。”
陆离无端挑起这样的话，里头的心思不免让人多想，可他的眼神很纯粹，仿佛这不过是随口一说。
月皎皎虽诧异，不知道陆离为什么会知道她和陶岚的事，但还是坦诚地答道：“陶岚现在有很多的朋友，可我依旧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不是吗？”
“那要是有一天你变得不再重要呢？会后悔吗？”
月皎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想象了一下如果真有那一天，她会怎么样。
许久，她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再重要，她有更好的朋友，更多的朋友，我依然为她感到高兴。”
“我不会后悔，因为在那个时候，我确确实实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朋友，不是吗？”
月皎皎的眼眸在灯光下宛如琉璃般通透，干净地像她的心，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扭曲的欲望，只想染上各种色彩，让她堕落。
陆离忽然觉得口舌干涩，从咽喉处蔓延上来的一种渴，喉结因为吞咽而轻轻滑动。
明明都说过了，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陆离扯出一抹笑来，不禁向月皎皎伸出手，她像全然察觉不到危险的懵懂稚子，只看着他，不知道躲闪。
堪堪就要触及到她脸庞，远处却传来了一道女声。
“皎皎？皎皎？你在这儿吗？”
陶岚找到花园来了，她呼唤声不大不小，足够听清。
“岚岚，我在这。”月皎皎站起身回应，朝陶岚挥手。
陶岚小跑着过来，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也在，“陆离也在这呢？”
陆离浅笑着回道：“嗯，这里夜景很漂亮。”
陶岚顺着他的话往外望，也被这景色吸引了片刻，“确实漂亮，难怪你们都在这儿呢。”
她附和，又拉着月皎晈的手晃了晃，“皎晈，我看你接叔叔阿姨电话那么长时间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急忙出来找你了。”
陶岚想起了正事，“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差不多该回去了，现在几点了？”
听月皎晈问，陆离看了眼腕表，“快十点了，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陶岚有顾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你们不是住在很近吗？并不需要分开送。”陆离回道，又似劝说，“女生太晚回去可不太安全。”
陆离偏头看向月皎晈，“对吧，皎皎？”
月皎皎没再拒绝，只是点头，低声道：“嗯，可以麻烦你吗？”
陆离笑弯了眼，像夜空一样的眸子落了星光。
雅间里，众人正在讨论着接下来去哪儿玩，月皎晈和陶岚刚回来就提辞，大家纷纷挽留，让她们留下再玩一会儿。
薛修彦他们实在太过热情，月皎晈根本招架不住。
“时间确实太晚了，下次再约就是了，对吧？”
陆离将其全挡了回去，朝月皎皎她们示意。
月皎皎和陶岚忙不迭地点头，“嗯，有机会下次再约着一起玩。”
陆离接道：“走吧，时间很晚了，我送送你们。”
在花园里发生的小插曲，好像打破了无形的壁垒，送她们出去的路上，陆离和月皎皎并肩而行，低声交谈间少了些距离感。
陆离随口提起，“好像每次在接送区看到你，都是和陶岚一起回去的。”
“嗯，因为爸爸妈妈很忙，哥哥上大学之后，也没有时间来接了，加上和岚岚是一个单元楼的，就天天蹭岚岚家的车回去。”
月皎皎一张小脸被围巾遮了大半，眼睛如两汪清泉，脸颊粉扑扑的，看着乖巧极了，回话都柔软的像棉花糖。
陆离不禁轻笑了两声，引得月皎晈疑惑，他解释，“我只是觉得，你的家人一定很爱你。”
“嗯？”月皎晈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因为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才像你这样可爱。”
为什么陆离总说她可爱，月皎晈脸往围巾里埋，呼出的热气反扑在脸颊上，滚烫的连双耳都蒸红了。
真的太容易害羞了，陆离垂眸看她，笑意更深。
陶岚跟在月皎皎另一边，视线忍不住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不太对劲，刚刚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吗？感觉两个人好像都熟络了不少。
皎晈除了她，几乎不和别人来往，如果可以和陆离熟络一些的话，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陶岚不由笑道：“确实是这样，月叔叔和周阿姨因为职业的关系很少能陪皎晈，但每次回不了家的时候，都会给她打视频。”说到这，陶岚突然兴起，“月叔叔他们的职业超厉害的！陆离你要不猜猜看？”
陆离不假思索，“医生。”
“诶？”陶岚睁大了眼睛，试图扰乱对方的判断，“那么确定吗？你再猜猜？”
陆离并不受她干扰，“不用，我非常确定。”
月皎皎好笑地拉住陶岚，“好了，你骗不了陆离的。”又朝陆离道，“你猜的没错，我爸爸妈妈都是医生，所以总是很忙。”
她双眼弯弯，似风吹开的桃花瓣，飘落在心头，荡开一圈一圈涟漪。
月皎皎真是个傻子，明明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这样的她，要是被欺负了，是不是还会害怕家人担心，最后只会躲起来哭鼻子？
陆离这样想着，不禁垂下眼睑，将那晦暗的心思都敛于眼底。
他送她们到南门，商场的候车区早已经有商务车停在那。
他们刚迈出门口，侯在一旁的司机就打开了车门，充足的暖气泻出，距离两三米都能感觉到怡人的温度。
“陆小先生，晚上好。”司机朝陆离浅浅鞠躬问候。
陆离微微颔首，回道：“晚上好。”
“辛苦你跑一趟，务必要将我的同学们安全送回家。”
“明白。”司机了然，抬手虚挡车门顶沿，提示小心碰头。
“明天见。”陆离目送月皎晈上了车，轻声道别。
月皎晈朝他挥了挥手，“明天见。”
“等等，等等，”陶岚从另一旁探出头来，扒住门边，“你还没告诉我，你为啥那么笃定的就猜是医生呢？”
陶岚还对刚刚的事耿耿于怀，她想了半天，确实没有提到过任何有关月皎皎家庭的信息，为什么陆离可以那么确定是医生，临别了还没琢磨过来，非得问一下。
并不在意陶岚奇怪的关注点，陆离神色如常的回道：“吃饭时，皎皎净手后，轻轻碰了一下服务员布的碗碟外壁。”
陶岚一头雾水，更不懂了，“就因为这样？”
陆离接着道：“她本来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消毒湿巾，但因为碗碟是烫的，又收了回去。”
说罢，他摁了门把手，“回去吧，很晚了，安全到家跟我说一声。”
陶岚满脸不可置信，看着车门自动关上。
她蒙圈了一会，啧啧道：“就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说着，她夸张地吐槽了一句，“哇，这种人玩剧本杀一定很可怕吧。”
月皎皎没忍住又被她逗笑了。
是啊，好可怕，任何人在他眼中好像都是透明的。
有个诡异的念头在心间一划而过，月皎皎微蹙起眉头，如果说，连看似巧合的相遇，并不是巧合呢？
这个念头起了，就怎么也压不下去，毕竟有些荒唐。
可莫名又想起，在花园里，陆离那句话。
【哪有那么多的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