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冬天，才过六点天已经黑了，慎勉中心园区灯火通明，寒冷的气温下吐出的呼吸化成雾气飘散。

    今天，排练结束的时间晚，正好错过了人潮，可以乘坐摆渡车到接送区。

    摆渡车速度并不快，但是冬天的气温低，空气流动起来，还是跟刀子一样刮人，吹得月皎皎鼻头、脸颊都红彤彤的。

    她手冷的就要缩进袖子里，身旁的陆离却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

    她低头看，是一个暖手宝，罩着一层毛绒绒的布套，绣的是一只卧趴的小猫，尾巴环过身体，睡得正酣，可爱极了。

    月皎皎双手握着热乎乎的暖手宝，扭头看身旁的陆离。

    冷风吹扬了他乌黑的短发，在他眼尾抹上淡淡的绯色，越发衬得面如冠玉，唇若丹霞，如同霜雪下盛开的红梅，殊丽灼目。

    陆离跟她手上的猫咪暖手宝，一点都不相配。

    他喜欢这种款式？

    月皎皎暗忖，目光又落在他手上，修长细直，匀称的骨节微红像沾了朱砂。

    “你不冷吗？”她说着，就要将暖手宝塞回他手上，

    陆离把手揣进口袋里，“不冷。”

    月皎皎捧着暖手宝，眼睛还盯着他外套的口袋，小声嘟囔，“骗人，手都冻红了。”

    陆离笑笑，转移了话题，“你喜欢吗？”

    月皎皎看着手心生动可爱的小猫，点点头，“喜欢的。”

    陆离垂眸敛目，随意道：“送你了。”

    “嗯？”月皎皎不解，“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像你。”陆离又笑了，轻声说道：“很可爱。”

    月皎皎手足无措，嘭——地像煮熟的虾，整个人红的都要冒烟了。

    坐在前排的陶岚好奇地转过身，伸长了脑袋，“什么东西？”

    “暖手宝？”陶岚伸手摸了摸，热乎乎的，外层猫咪布套像绒，摸起来手感很好。

    “好暖和啊！”陶岚叹道，又好奇，“陆离，你不怕冷怎么还买这个？”

    陆离只是笑笑。

    陶岚一旁的薛修彦倒是吐槽了起来，“他耐冻得很，陆离有晨练的习惯，寒冬腊月都不耽误的，放心吧，冻不坏。”

    说罢，薛修彦吸了吸鼻子，将羽绒外套的帽子都戴起来了，双手抱胸，恨不得窝成一团，恹恹道：“冷死了，好想蹲在家里，完全不想出来。”

    月皎皎摸着暖手宝，呼出一口白雾。

    从上个月的商城偶遇之后，就和陆离他们越发熟络，甚至每次排练结束后都是一同回去的。

    月皎皎发现，陆离是相当强硬的性格。

    比如现在，说送她的暖手宝，根本不给她拒绝的可能。

    她捏着暖手宝，越发感觉陆离好像在一点一点侵入她的生活，逐渐掌控她。

    今天排练的一场戏里有皮影戏，里头有个桥段，陆离饰演的角色江晨带着月皎皎饰演的角色玉婵去看皮影戏，然后送了一个皮影人偶给玉蝉，并教她怎么玩这个小人偶。

    负责表演皮影戏的男生找她，提前教她熟悉怎么控制小人偶。

    还没说上几句话，一旁的陆离笑吟吟往前半步横在他们中间，挡住了男生。

    陆离握住操作小人偶的杆子，“同学，我觉得你应该先教我。”

    男生纳闷，“你在旁边也可以一起学。”

    陆离眸光幽深，语气不咸不淡，却不容拒绝，“这部分情节是我教皎皎，正好可以把剧情排练多几遍，节省不少时间。”

    “快一月份了，每个人的时间都很紧迫，你说对吧？”

    最后一句话落，男生沉默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应下，“好吧。”

    皮影人偶并不好学，一个人偶的能活动的关节多达二十多处，甚至精细到眼睛都可以眨动，操作的杆子至少三根起。

    陆离和月皎皎要过的是互动情节，其实只需要了解基本操作，两个人操作三支杆都可以。

    可男生故意让陆离左手拿一根杆，右手拿两根，跟着他学人物行走，而这项技巧叫掰杆，对手指的灵活度和力量的把控都相当有难度。

    饶是陆离眼明手快，观察入微，也废了不少功夫，了解基本操作之后，练了近两个小时，人偶的行走才勉强算动作流畅。

    男生暗戳戳地想看陆离的笑话，就等着找个机会落井下石，讥讽一番，让陆离拿着筷子练去，竟没想到陆离竟硬生生把这技巧学下来了。

    刚接触皮影戏的掰杆，往往坚持不了多久，手指可能就抽筋了。

    男生当初学习掰杆，也练了几个月，甚至手上磨的都是水泡。

    男生惊讶，又难掩不甘，“你天赋挺高的。”

    陆离笑了，“哪有什么天赋高，不过是学得东西多而已。”

    陆离把玩着手上的杆子，“这两根小杆子还是很有难度，尤其是对手不灵活，又不够伶俐的人来说，大概，要学上好几个月吧？”

    瞬间，男生脸色难看的挂不住。

    场面尴尬极了，只有陆离还气定神闲，笑而不语。

    月皎皎只熟悉陆离，一直轻扯陆离的衣角，可陆离并不理会她。

    月皎皎暗暗焦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无助地看着他们，最后还是那男生冷哼一声，愤愤离场。

    月皎皎松了一口气，愧疚又感激地目送对方离开。

    男生一走，陆离才把视线移到月皎皎身上。

    月皎皎明显不太高兴，眉头微蹙，“你为什么要这样？”

    陆离敛了笑，眸光沉沉，“我怎样？”

    “你为什么要针对他？”月皎皎不明白，“他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损害。”

    陆离幽幽看着她，许久，缓缓笑了，“我针对他？皎皎，你为了他指责我？”

    月皎皎见陆离生气了，又低声解释，“我，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这样……。”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陆离笑得越发温柔，朝她迈近一步。

    看着逼近的陆离，月皎皎眼睛大睁，像已经察觉到危险的猫，警惕又害怕地想往后退。

    身形刚动，陆离就擒住她的手腕，往他方向一拽，力道大的让她险些跌倒。

    月皎皎被扯到陆离身前，吓得她双手并用试图抽回手，越挣扎，陆离手劲就越大几分，腕骨都开始隐隐作痛。

    月皎皎吃疼地咬唇，不再拉扯，认命地低下头，瘦弱的双肩都在颤。

    他们俩的动静有些大，不少人都停下排练看了过来。

    陆离快气疯了，月皎皎为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责怪他，她在因为一个并不熟悉的男生而责怪他！

    他深呼一口气，柔声说：“我们出去说，不要影响其他同学排练，好吗？”

    陆离看似商量的语气，攥着她的手却在收紧。

    月皎皎不想跟陆离出去，她知道陆离现在很生气，她害怕，可是留在这里要是争吵会影响其他同学，甚至她不敢保证陆离会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月皎皎衡量再三，只能丧气地点头。

    陆离桎梏住她手腕，拉着她出了课室。

    一离开有暖气的大课室，外头的寒冷就席卷而来，她打了个哆嗦，冻得眼眶泛酸。

    走在前头的陆离忽然停住脚步，他松开月皎皎，垂眸看了她一眼，“等着。”

    丢下生硬的两个字，就朝课室去，很快又折回来，手上拎着羽绒外套。

    他将外套披在月皎皎身上，一言不发又拽着她往课室相反的方向走。

    月皎皎攥着外套两边，呆呆地仰头看陆离，他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唇抿起，线条平直冷硬，漆黑的眼眸满是凛冽的寒意。

    他很生气。

    月皎皎捏紧了外套的拉链，忐忑不安的内心安稳了一些。

    这羽绒外套对她来说太过宽大，到陆离大腿的长度，穿在她身上都到小腿了。

    她不着调的想，要是陆离要揍她，应该不会给她拿外套吧。

    跟着陆离七转八绕，走得越来越偏，直到被扯进了一间没人的课室，课室里积满了灰尘，零散的摆放了一些废弃的桌椅和体育器材。

    月皎皎看向四周，竟不知道慎勉中心还有这样的空置课室。

    她一路被陆离带着走，都绕迷糊了竟跟着他走到这么一个杳无人烟的角落里来。

    她心这才又提了起来。

    陆离背对着她，深呼几口气，试图平复内心不断翻滚地情绪。

    陆离久久不语，课室内一片沉寂，她有些害怕地揪着裤腿。

    月皎皎憋不住了，期期艾艾，“陆离，你，你不要生气了。”

    陆离转过身，从窗外漏进来的橙黄余辉将昏暗的课室，分割出一半光亮，一半阴暗。

    他背着光，连模样都看不清，嗓音暗哑，“月皎皎，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可以不生气？”

    “你说，我在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