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儿真的不太明白，若说萧仲明看重萧晗，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若说他不看重萧晗，怎么萧晗干点什么，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呢？
而且熙儿严重怀疑耸秀亭就是萧仲明为了监视萧晗在习武堂的一举一动而盖的。
熙儿过来的时候萧仲明已经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身教书先生打扮，手里提着一把折扇，看起来文绉绉的，若是再加一把山羊胡，跟私塾里死板的教书先生没什么区别。
“来了。”萧仲明回头看了熙儿一眼，介绍道，“这位，时雨，时行之。”
熙儿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时行之先生，萧仲明的军师，料事如神的神算子，忙行了一礼，“时先生好。”
“免礼免礼，快来看戏，再不然就错过去了。”时雨眯着眼一笑，一副老狐狸的嘴脸。
今日原本也是操练的一天，谁知道萧垣和萧琪三言两语拌起了嘴，于是两个人就闹到了萧澈那里，萧澈本就看萧晗萧垣不顺眼，一来二去，萧垣和萧琪上了擂台。
在这个擂台上萧垣从未赢过，更别说对手是萧琪，这场实力悬殊的比拼怎么看怎么是萧琪赢了。但是事情就是出在这里，萧垣这一次似乎参悟了什么东西，还是以往那种只攻不守的打法，却连连和萧琪拆解了一百多招，最后直把萧澈看急了。
这是萧澈第一次在习武堂责骂萧琪，直把萧琪骂的抬不起头来，最后让萧琪和萧垣滚下来，点名让萧晗上擂台。
萧晗原本倚在根柱子上看热闹，突然被点名，有点呆呆愣愣的，但还是翻身上了擂台。
他拿过萧垣刚刚用的剑，看着萧澈也抽出一根剑来。萧澈在习武堂多用脊杖为剑，许久不见萧澈拿剑了。
“四哥，咱们打个赌吧。”萧晗微微一笑。
“说。”
“我赢了，我们明天休息一天，你蹲一天马步。”萧晗咧嘴一笑，一派少年模样，萧澈微微皱眉，咬牙道：“好，你输了呢？”
“我输了，随四哥怎么样都好。”
在场的众人无不觉得萧晗疯了。
“不难为你，二百招之内打不掉你的剑，就算我输。”萧澈冷冷一笑。
“好。”萧晗活动了一下手腕，“请四哥指教。”
擂台上衣袂翻飞，萧晗的打法看似是萧家的剑法，但是出招奇怪，有的只用半招，有的用了这一招却临时换了另一招，很快就将萧澈弄得心浮气躁，只想速战速决。
萧澈招招攻向萧晗的右肩，他右肩受过伤行动不便，一旦被刺中就没了攻击能力，可是偏偏萧晗灵活，剑走偏锋都躲过了。
两百招很快就过去，但是两个人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宁熙儿手掌一翻，指尖赫然是几根极细的银针。
“这么远的距离，打过去还能做的了什么？”萧仲明还是看着战局，话却分明是对熙儿说的。
熙儿默默收起来，她知道萧仲明胸有成竹，于是也就没反驳什么。
但是不打一打，怎么知道她不能用这银针拦住那两支相击的剑呢？
最后一招，萧晗依旧只用了半招，萧澈也一剑直抵萧晗命门。
两剑相击，萧晗的剑竟断裂出去，断剑堪堪擦着萧澈的脖子过去，却还是有一段距离，而萧澈的剑却丝毫不停，直冲着萧晗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粒石子突然击去，萧澈的剑被生生震开，握着剑的手都微微发颤。
习武堂的大门霍然被推开，萧珩冷眼站在门口，狠狠的看了萧晗一眼，又淡漠的移开。
“二位，家主有请。”
第几次来这里，萧晗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每次出了事，受罚的总是自己。
萧澈站着，萧晗跪着，而这只是因为家主的不待见。萧仲明和西院三房不对付萧家人尽皆知，可是到了这份上，萧仲明待萧澈都比待萧晗温情三分。
一个喊他伯伯的人都亲过喊他父亲的人吗？
萧澈不明白，只是感受着萧仲明的目光冷冷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萧仲明想问什么，他们两个今日这场比武，动了杀机。
“怎么，现在又急于证明你不是个废物了？”萧仲明的话如同一桶冷水，浇的萧晗浑身发冷，他抬头看着父亲，带了些麻木空洞的眼神看的萧仲明都有了些恐惧，他有时候真的恨不得这个小崽子突然发怒同他出手，哪怕不敌，最起码让他看到他的反抗，而不是什么都逆来顺受。
“自己说，犯了什么错。”
萧晗暗暗握拳，他犯了什么错？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管教好萧垣让他同萧琪争执，也许是因为和萧澈的比武，他没有赢。
但是刚刚在堂前三哥萧珩说了，若是杀招，萧晗赢了。
也许他就错在赢了四哥。
“萧晗不知，还望家主示下。”
话毕，意料之中的一脚。
是了，现在错在自己出言不逊，不知悔改。
当萧仲明罚他鞭笞三十的时候，一向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四哥，居然为他求了情。
“家主，五弟身上的伤一直未能好好修养，他经不住了。求求您，别再折磨他了。”萧澈跪地，“这场比武是我输了，要罚也是罚我。”
他是针对萧晗，他看不惯萧晗这副样子，是因为他记得，三年前，萧晗带着北大营十几个将士就能闯进戒备森严的林家堡，救出大伯和他的父亲，被抓受刑足足三日未休还能凭着一口气回来，这就是曾经的萧晗，那个天之骄子，那个武学奇才，这才该是萧晗，而不是这个卑躬屈膝，整日都一身病气的人。
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听的萧晗一愣，一个最不与自己交好的人，一个西院三房的人，都能为他求情，那么自己的父亲呢，自己从小喊“爹爹”喊到大的人呢，为什么不能对自己有一点怜惜？
“四哥，算了吧，我的事，我自己扛。”父亲冰冷的目光终究还是刺痛了他，既然已经体无完肤了，不如让他保留最后的尊严，哪怕剥皮抽筋，哪怕死在这里，他也只剩这最后一点傲骨了。
鞭笞三十，虽是普通鞭子，但也足以皮开肉绽，刚刚愈合上的伤口又被撕裂开，他死死抠着刑凳忍痛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宁熙儿的脸，是她一碗一碗熬出的药，是她一句一句的嘱托。
终究还是，浪费了她那些名贵药材……
再强悍的意志力也会随着身体的不堪重负而崩塌，他一次一次的希望向父亲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废物，所以他依旧挺直了脊背向父亲请罪，他咬着牙撑到父亲负手扬长而去，这才一头栽倒在地上。
萧仲明走回院子里的时候，时行之已经在院子里煮好了一壶茶，看着他有些凝重的脸，不由得一笑。
“打赢了还要挨罚，你这个的爹做的可真是差劲啊。”
“萧青云动了杀机。”萧仲明脸色凝重，他脑海里无数次的回想起萧澈那一剑，若不是萧珩击开，兴许那一剑会一直不停，直到贯穿萧晗的喉咙。
“那你该罚萧澈。”
萧仲明不语。
时行之倒了杯茶放到萧仲明眼前，月色下，萧仲明脸上隐隐带了些愧疚。
“萧澈是动了杀机不假，但更多的是，你儿子，从头到尾都没想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