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室虽然没想到大徵会以这种方式进攻，尽管已经逼近王城，但漠北王听到风声后并没有弃城逃走，王城守军也没有溃不成军。据线人回报，漠北的大王子拓跋翎挑起了大梁，集结军队在王城抵御萧家铁骑进攻。

    漠北一派胸有成竹。

    王城易守难攻，抵达王城脚下连夜筑起指挥高台后，萧晗就一直在营帐里看地图，彻夜难眠。已经被逼近王城的漠北王室已经背水一战，要么生要么死，他们的破釜沉舟对北大营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萧晗仔细研究了线人送出的漠北布防图，连夜安排好攻防布局，这场仗不能拖下去，一旦开战，就必须速战速决，郦城毕竟是漠北深处，没有支援，一旦拖下去，后路被切断，孤军深入就只能等死。

    当一切安排妥当，外面已经出现了微微的光亮，萧晗已经累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宁熙儿悄悄过来的时候，只见影弋抱着一件大氅也立在门口，看起来犹豫不决不太敢进去。

    见到熙儿过来，影弋微微颔首行礼。

    “醒神汤，你替我一并带进去吧。”熙儿将托盘递给影弋。

    影弋接了，而后深吸了口冷气，这才掀开帘子进去。见萧晗睡在桌前，将汤药放下，便将大氅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萧晗毕竟睡的轻，一经触碰就醒了，看见影弋躲闪的目光，一把推开了他还抓着大氅往自己身上披的手。

    “不必，你出去。”

    “你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会儿吧。”影弋将大氅放在桌上，正要离开，萧晗却又突然喊他。

    “等等，我有话问你。”

    看到萧晗脸上的凝重，影弋心里发慌。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记得。”见萧晗语气放缓，影弋也逐渐放松，“那天你刚被送到北大营，被大帅扔在那儿，还挨了一顿揍，你一直问我，为什么父亲不要你了。”

    “那时候没人知道我是谁，”萧晗苦笑，“谁也不会护着我，是你告诉我要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名字，是你先知道我姓萧，也是你先叫我萧五，你说你把我当弟弟，你会一直照顾我。”

    “是。”

    萧晗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一直都把你当哥哥。”

    “我知道。”影弋心里有些发凉。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终于还是来了。

    “影卫。”

    影弋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遍体生寒，他只是垂下眼眸，不敢看萧晗的眼睛。

    “从一开始，你来北大营，就是为了到我身边，为了做父亲的第三只眼睛。”

    “对我的照顾、鼓励、安慰，都是替父亲传话，为父亲做事，陪着我历经一场一场的战争，也是为了替父亲磨练我。”

    “郦城兵变，你早就知晓。”

    “父亲的计划，你也知晓。”

    “从头到尾，我的所作所为，父亲通过你都能知道。”

    ……  ……

    半晌，影弋颤抖着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否认啊！你否认啊！”萧晗突然发力，死死攥住影弋的肩膀摇晃，见他不答又猛地推开他，浑身发颤的看着他。

    营帐外的宁熙儿听见里面的声音掀帘进来，迎上萧晗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

    她怯怯的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萧晗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强壮着胆子开口：“晗哥哥，事出有因，等到大战平息有了时间，我们可以慢慢向你解释。”

    萧晗苦笑，步步后退，看着眼前两个人，只觉得心寒。在他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层层掩饰，寸寸遮掩，陪着父亲演戏。

    “滚。”萧晗冷冷道。

    二人并不动。

    “滚！”桌上的醒神汤药被掀翻，影弋伸手护住熙儿，滚烫的汤药尽数洒在影弋胳膊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却冒着刺目的热气。

    “我六岁进入萧家，成为影卫的一员，自受训以来，我就只有你一个主子，”影弋躬身行了一礼，“主子，不管你是否原谅我，影卫一生只侍一主，生死相随。”

    “我不需要你再跟着我。”萧晗心如死灰，“作为影卫也好，作为影弋也罢，我都不需要。”萧晗冷冷说罢，迈步离开，只留下原地僵硬的影弋和宁熙儿。

    萧晗冲进大帐和萧仲明据理力争了很久，结局和以前的千万次一样，萧晗完败。

    等到事后诸葛亮的时行之赶到的时候，萧晗正跪在墙角，浑身僵硬。

    他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任凭谁睡得正好被惊醒都不会有好脸，更何况萧晗一口一个不要影弋这个影卫，更是撞萧仲明的枪口。难道他以为萧家是谁都有影卫保护的吗？

    时行之知道萧仲明这几日一直憋着一口气，自从郦城兵变萧晗就谁也没给个好脸，萧仲明早就看不惯这个小子的赌气，一直忍着纯粹是为了大战在即不愿发作，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事情。看样子萧晗是非常英勇的来找死了，不让萧仲明出了这口恶气他绝不会消停，反正这场恶战凶险，萧仲明不会真的把一军统帅打的下不来床，跪上两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看到萧晗一脑门冷汗，时行之也有点后悔，应该早点来的，萧晗身有旧伤，地面冰冷，对他而言太是折磨。

    “这马上就中午了，不先吃饭吗？”时行之摸摸下巴，“父子俩这又是唱哪出啊。”

    “吃饭？我都让这个畜生气饱了，吃个屁的饭。”萧仲明用鞭梢指着萧晗，“你自己问他，他要退影弋，天大的笑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要退影卫。”

    “哦？影弋犯什么错了？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大可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时行之自然明白萧仲明气在何处，可是萧晗未必知道。影卫是时行之为萧仲明建立起的亲兵，向来是誓死保护萧仲明的，保护萧晗的这一支，是萧仲明从自己那里分出来又费劲巴交塞进北大营的，而影弋更是独一个为萧晗准备，本应该成为影卫统领的翘楚，就这样成了萧晗的“盾牌”，结果被保护的人还不乐意了。

    萧晗抬眸看了时行之一眼，咬咬唇道：“我不需要别人监视。”

    当做父亲的耳目来看待影弋？时行之咂咂嘴，还没来得及给爱徒抱屈，萧仲明已经抄起砚台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萧晗不躲，石雕的砚台擦过额角砸在身后的地上，墨汁飞溅。

    萧晗额角被擦破，迅速肿了起来，可还是不松口。萧仲明气的要死，抄起马鞭就走了过去，时行之见他动气了要拦也没拦住，被萧仲明推开，只见萧仲明鞭子高举，却不知道往哪里下手，愣了一下，一脚踹倒了萧晗，马鞭便一连十来下往屁股上抽。

    除了小时候，萧晗挨打都是受家法，鞭子都打在背上，这样像小孩子一样被按在地上打屁股都是五岁之前的事情了，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不要影弋？气哭熙儿？”萧仲明打一下训一句，“要是皮痒，这场仗打完把你欠的四十军棍领了，别再老子面前现眼！”

    时行之见他越打越凶，饶是屁股上肉多也不能真的见血，忙去拦他，“快晌午了，快晌午了，吃饭吃饭，别气饱了，哎哎哎大帅，”时行之横在萧仲明和萧晗之间，“漠北的饭菜和大徵不一样，做菜的厨子跟漠北厨子学了新菜，走走走，去尝尝。”

    时行之半拖半拽把萧仲明拖走，只留下萧晗一个人罚跪做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