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琳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意识到距离下课时间还有一分钟后，她微笑着大声说：“好啦，看来我们今天就只能到这里了。记住，请选课的同学在5月7日上午12：00之前提交你们选择的结课作业，我的助教安柏·帕斯卡小姐会很乐意回答你们的问题。如果你们想要预约我的办公室答疑时间，请事先发邮件给我预约。谢谢你们都出席了，祝你们周末愉快！”

    话音刚落，她就已经抓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她今天还有个约会，她不太想迟到。

    但她的计划显然没能成功，身后立刻有学生追了上来。

    “阿普尔比博士，我有个关于今天课堂内容的问题……”

    乔琳偷偷叹了口气，然后微笑着看向来人说：“好吧，什么问题？”

    ***

    解答学生的问题花掉了乔琳额外的15分钟。通常来说，她不是很反对在课后或者课前立刻回答学生的问题，因为这样花掉的额外的两分钟可能会为她节省十几分钟的办公室答疑时间，但今天她不是这么想的。

    等她走出学院楼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她今天的约会对象。他正站在路灯下，安静地盯着路灯上的鸽子。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一下他。

    今天的保罗穿着阿迪达斯运动鞋、李维斯牛仔裤和深蓝色的古巴领衬衫，一通明暗不一的蓝色。

    好吧，至少他确实努力尝试了。

    乔琳忍不住回忆起了他在加州时总是穿着拖鞋和勃肯鞋度日的样子，轻笑出了声。

    这是他们自从在洛杉矶电影首映后见到的第一面。那天后她飞回了纽约，他留在洛杉矶，可他们一直在通话联系，直到他说他来了纽约，想要跟她出去。

    他想要一场约会。她同意了。

    乔琳的笑声引来了保罗的注意。他回过头看到她后也露出了笑容：“嗨，乔，你来了。”

    “抱歉，”她微笑着走近他，“学生们有些问题。你等了很久吗？”

    他摇摇头说：“不，我四十分钟前来的，但我去逛了逛别的地方——莎士比亚书店，它仍然在这儿。那是个漂亮的小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起了个胳膊，示意乔琳挽上他。她照做了。

    “你有没有买什么？”

    “唔，我买了一本《盖普眼中的世界》。请别嘲笑我，我确实没怎么读过约翰·欧文的书，可《苹果酒屋的法则》是部不错的电影，所以——”保罗耸了耸肩，给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袋。

    “那是本很不错的书，”乔琳轻笑着看向他的侧脸，“非常现代，即使现在读起来也不过时。”

    “听起来我应该多花点时间。”保罗扬了一下眉道。

    他们走过了加勒廷学院门口的华盛顿广场街，向左拐去。在路过蒂施艺术学院的时候，保罗忍不住感慨道：“重新回到这里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乔琳好奇地看向他：“回到这里？”

    “对，”他笑着看向她，“我曾经是这儿的学生。”

    “真的吗？”她惊讶地睁大眼睛道。

    “是啊，”保罗笑着抬了下眉，“差不多就做了两天的学生。你知道如果你退学的速度足够快的话，他们会全款退还你的所有学费吗？”

    乔琳笑着点点头：“我在耶鲁做助教的时候，每个学期的注册日都会提醒学生，他们得在截止日期前退课才能拿回他们的学费，并且保证不影响他们的成绩单。但你只在这里念了两天书吗？为什么？”

    “嗯，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成绩不好，我废了很大劲才找到愿意录取我的电影学院，然后我就来了这儿——”

    “等下！”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老兄！这儿是全美最好的电影学院！你听起来就像是在说这是你的最糟选择！一些嫉妒你的艺术学生可能会非常生气！”

    保罗笑了起来，得意地朝着她眨了眨眼：“我是认真的！真的！这世上没什么最好的电影学院——没有人需要电影学院！如果你足够认真，如果专注，并且足够有天赋，就像我，你就不需要电影学院！我没上过电影学院，库布里克和黑泽明没去过电影学院，昆汀·塔伦蒂诺没上过电影学院，詹姆斯·卡梅伦没去过，沃卓斯基兄弟没去过……我还有很多名字呢！”

    乔琳笑着耸了下肩：“好吧，算你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我那时候唯一想去电影学院的动力就是我需要一个名头帮助我进入电影行业，否则没人愿意雇佣一个18岁的孩子，即使这个孩子有过成功的短片项目也不行。然后我才开始申请电影学院，费了不少劲才得到录取。”

    “结果你只在那里待了两天。”

    “对。那两天证明了我的看法，没人需要电影学院。他们试图教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终结者2》这样的电影不值得学习，我是说，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人们喜欢《终结者2》！有人想吃高档餐厅，有人喜欢汉堡，你能说汉堡就不值得做吗？”

    “有道理。《龙卷风》就是汉堡电影，对吧？我喜欢它。”

    保罗点点头说：“是的，它算是开启了一种新风格，完全以视觉为主打的电影。它就像是汉堡界的巨无霸，没有别的汉堡能叫这个。”

    “有意思，”乔琳笑着同他对视，“可你不能再用食物打比方了——”她把手抚上了小腹，“我已经很饿了。”

    保罗大笑了起来。他调侃她说：“我以为超模都是不吃饭的呢！”

    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漂亮女人也是人类，好吗？安德森？”

    “可你漂亮得不像是能真实存在的！如果我上学的时候你是我的老师——”他笑着摇摇头，“糟糕，我可能都没法毕业了！我会一直在脑子里想你。相信我，我毕业的时候成绩很糟，但那是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想方设法逃课去拍我的短片！”

    乔琳无奈地斜睨了他一眼：“这算是奉承吗？我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

    保罗大笑着说：“我说的是真心话！顺便一提，别担心你的肚子了，我们的餐厅很快就要到了。”

    保罗为他们在一家口碑不俗的高档餐厅预订了位置。那里距离纽大的中心不远，能步行过去，而且还供应托斯卡纳风味的美式意大利食物，听起来就像是乔琳会喜欢的那种地方。更棒的是，它的服务很上档次，却没有太严苛的穿着要求。

    等他们落座点完餐后，乔琳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其他客人，忍不住朝着保罗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有些意味不明，让保罗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乔？”

    “没什么，”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只是这里的氛围。”

    “嗯？”

    “他们看起来都是在约会的情侣，我是说，”她的脸颊微微地泛起了红色，“我们过去经常在一起吃晚餐，可不是这样的。”

    保罗笑了起来，他温柔地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同时也把专注的眼神落在了她脸上。“我知道这跟我们过去的东西不同，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他的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容，“但我很高兴。乔，我真的非常高兴。”

    乔琳忍不住垂下了眼帘，她觉得一种特别的温暖感觉正在从他碰触她的指尖开始蔓延，随即遍布了她的身体。而她的小腹处正有一种纠结的奇怪感受，让她想要叹气，幸福地叹气。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正在坠入爱河，可她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能让她觉得紧张无措的同时又安心舒适呢？

    保罗的目光流连在她泛红的脸颊上，他把这当成是一种好信号。可他没意识到他的脸也泛红，如果有镜子的话，他会发现他自己没比对面的女人好到哪里去。

    他无法抑制地想要说些他心底的话，就像是某种忏悔：“乔，我知道我搞砸过一次，你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真的很高兴。”

    乔琳闻言立刻抬眼看他：“那怎么能算是你搞砸呢？对不起，保罗，我——”

    “不！”保罗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他有点担心她会提起他不想听到的那些事，像是她曾经的旧爱什么的。她在这方面有的时候过于坦诚了，就像是她从不担心他会嫉妒似的。可他确实嫉妒，他该死的嫉妒死了，以至于他彻底放弃了第一次机会。

    “乔，”他笃定地说，“我知道我自己搞砸了。坦白说，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我早就不再是青少年了，可我在你面前还是总会觉得尴尬，我担心你会觉得我奇怪或者不够好，这在我身上很少发生。”

    说到这里时他有点尴尬地皱起了眉，更坦诚地说：“好吧，这就没怎么在我身上发生过，自从14岁以后就再没有过了。我看到过你看他的眼神，我真的太生气了。我保护自己的本能占了上风，我太骄傲，甚至不愿意承认我不想就那么离开你的生活。”

    乔琳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她现在真的有点头晕目眩的，她确实一直知道保罗和她之间那种劈啪作响的化学反应，可她从不觉得它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坦白说，她甚至有点害怕，因为她还没那样爱上他。

    她当然知道她不欠他任何东西，可她的某一部分却已经坐卧难安了——她想回报他。她想吻他或者咬他一口。

    好吧，这甚至更奇怪了。

    她甚至有点生气，为什么他要说这么多？

    这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盯着他看，就像是在看从天而降的外星人。

    保罗忍不住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他柔声说：“乔，你不需要现在就回应我。我只是想说我确实很高兴你愿意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乔琳有点郁闷地抿起嘴点点头，随即低声说：“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

    保罗笑着看她：“什么？”

    她古怪地盯着他看：“你是在爱情轰炸我吗？”

    保罗皱起了眉：“什么？”

    “你说太多了，让我觉得自己太重要了。我是说，我知道我自己很棒，”她轻咬了下嘴唇，“可你让我觉得我像是太重要了。如果我相信了——而我不该相信的，我不是16岁了，我不该再相信灵魂伴侣这种东西了。”

    保罗皱着的眉头展开了，他忍不住闷笑了两声后说：“天呐，我朋友还说我是那个愤世嫉俗的人呢，我应该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乔琳不满地眯起了眼睛，无声地瞪着他。保罗见状收起了他的笑容，正色道：“乔，我不是什么试图精神操控你的变态，我们过去已经是朋友了，我了解你，至少是一部分的你，你了解我，至少是一部分的我，我们喜欢彼此。而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这感觉太过分了。现在我终于得到了我渴望已久的第一次约会，你可以责怪我说得太多，但别说我是在尝试扭曲你的感觉。”

    乔琳闻言打量着他，直到把他看到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神。她忍不住笑了，轻声说：“现在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见鬼的服务生还不上菜？”

    保罗无疑被她说“fucking”时的语气迷住了。他从没听过谁说脏话时这么俏皮，这么性感，就像是他注意到她鼻尖弧度那么漂亮时的感觉一样，让他晕乎乎的。他几乎无法停止思考她身上的每个细节，她的香水味，她肩头的细小雀斑，她下巴与脖子交界处的曲线，她说话的节奏，她愉快时眼睛微微眯起的神态，她得意地扬起眉毛时的神采，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时的感觉……

    他没空想她说的那个服务生上菜的问题，他只是在想她。

    “现在你可是在走神了！”她俏皮的打趣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抱歉，”他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他也忍不住有点结巴了起来，“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好奇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承认道：“我只是在想你。”

    她惊奇地挑了下眉：“我就在这里。”

    “是的，”他叹息着回答，“是啊，你怎么能又坐在这里，又待在我的脑袋里呢？”

    没等乔琳再说什么，被他们拿来做话题的服务生终于出现了——

    “女士，这是您的鳄梨乳酪沙拉……”

    服务生拯救了陷入尴尬的保罗，乔琳已经热情地开始了填饱肚子的重要工作了，没空追问他刚刚想入非非的那个部分。他得救了。

    可他又一次在他心底确认了他的想法——他确实该死地坠入爱河了。他甚至在爱情的河流里都要触底了。他需要那个特定的人的帮助，至少给他一只手什么的。

    “保罗，”乔琳突然开口道，“我希望你知道，我很高兴。”

    保罗抬眼看向她，轻轻笑了一下：“那我就很高兴了。”

    他们相视而笑，碰了一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