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

    若说当下谁最关心襄国公主的病情,除了刘长嫣,杜珠当属第一,她满心希望将长乐公主留在身边,便力图令襄国公主远嫁吐谷浑。自襄国公主生病以来,她日日忧愁。

    柳贵嫔之女陈留公主尚不足一岁,对于是襄国公主或长乐公主和亲,她是乐得站干岸看热闹的,但她平日里一惯奉承杜珠和东宫,为让襄国公主身子快些痊愈,她竟私下为杜珠出谋划策,令宫中所派医官加大了襄国公主的用药之量,如此固然有用,但难免虚不受补,如此三剂药下去,襄国公主嘴角生疮。刘长嫣后来发现后,才令公主府医官私自减回了正常药量。

    襄国公主本就疲弱,如今又虚火交加,迟迟不愈,且杜珠为嫡母,亲遣使降临公主府探望病情,襄国公主若是清醒,岂有不亲迎之理,如此几番日日折腾,衣裳穿了又换,换了又穿,令襄国公主身子愈发不好。

    刘长嫣听了金雀子的哭诉,心底隐怒。

    信婉低声愤言:“这柳贵嫔,她自己没女儿吗?”如此无共情同理之心,就不怕将来有个万一,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杜珠怕不是昏了头,她作为母亲心疼长乐公主可以理解,如何能这般待襄国公主?况且她这般折腾,到底是想让襄国公主好起来,还是继续病下去?

    刘长嫣疲惫的闭了闭眼,杜珠哪里是不想让襄国公主好起来,她和柳贵嫔是怕她日日前来探望,做了襄国公主的军师。否则怎会每次她刚入襄国公主府,杜珠的女官便领着医官来了。

    来的女官也是机灵人,见刘长嫣在此,忙上前周到行礼,“臣等见过昭仪,臣等奉王后之命前来探望襄国公主病情,不知昭仪也在此,失敬。”

    刘长嫣不想和她啰嗦,直道:“无碍,公主病情迟迟不愈,陛下怀疑医官无能,叫吾探过后回宫细秉,劳烦你带来的医官将近些日子公主的脉案和医方尽数教吾带回,待陛下近身医官查明后再行发落。”

    女官一个惊呜,如猫被卡了喉咙,信婉险些扑哧笑出来,刘长嫣冷冷扫来一眼,女官立即跪地请罪,“臣……臣驾前失仪,昭仪恕罪。”

    刘长嫣不掩嫌恶,“下去!”

    “是!”女官忙带着众人连滚带爬跑了。

    事后,杜珠与女官反应一致,生怕石季龙知道她令医官加大襄国公主服药剂量之事,连夜令人销毁了所有医方、脉案,至那再未敢插手襄国公主府中之事。

    宫中来人走后,刘长嫣令信婉重新传话公主府几位医官,务必要将襄国公主的身子调理好。

    她猜测,最迟不过五日,吐谷浑使者恐就要请石季龙明示赐婚事宜,襄国公主这样病下去绝不会再是石季龙中意的人选,但刘长嫣也担心,再这样下去她纵使逃过了和亲,一条命也要耗了进去。

    信婉领命而去,刘长嫣揉揉倦乏的额头在屋内踱步。

    襄国公主性子虽低沉,但并不是个会在生活中委屈自己的人,她屋内陈设并不华丽,却处处透着精细雅致。

    刘长嫣拨开水晶帘入内间,紫檀沉香,狻猊吐烟,如斯静室是襄国公主于卧榻后的一间书房,书案间放置着各类画笔颜料,她早就听说过,襄国公主自小便爱作画。她随意拿了一卷画轴展开,画中的男子眉鬓飞扬,控马如风,青天碧草间驰骋于万里长风之中,若塞北草原即将翱翔而去的雄鹰。

    只是这画,不过此人的一抹剪影,能睹其风姿却不能睹其面容。

    刘长嫣相继展开案上多幅画轴,皆为背影、剪影,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襄国公主的心魔?

    最后一幅,是一个小孩子,白白嫩嫩的,只是婴孩时期的样子。可以想见,这个孩子养了下来,但襄国公主没有再见过他,不然她不会忍得住不给他作画。

    刘长嫣将卷轴一一合起归置,入夜前返回了邺宫。她命信婉传话张豺,之前的事可以施行了。

    翌日朝会,右仆射张离请石季龙早定吐谷浑和亲之约。

    张离是张豺族弟,受张豺荐举入朝,此人与张豺一样颇善钻营,在太子宣册立以后,求媚东宫,于朝中为太子宣所用。近日朝会请石季龙定下和亲之事,便是受了太子宣的示意。

    群臣皆知杜皇后不舍亲女长乐公主,但太子宣力图拉近与吐谷浑王的关系,一力欲让长乐公主和亲,太子宣一党在张离打头以后,相继有人站出来荐长乐公主和亲。

    杜珠在后宫简直要被太子宣气死,她不知自己如何就生了这般的孽障,只把希望寄托在了小儿子身上。

    时秦公韬亦在朝站班,他不愧是石季龙的儿子,与石季龙的想法如出一辙,当即站出来反驳太子宣一党,他先说明与吐谷浑和亲于赵国利益非凡,又说为维护两国世代长久通好,和亲人选务必慎重,再说长乐公主年纪尚幼,身量不足,非上上之选,再说石季龙既然许以亲女,便不能毁约,最后提出被大家都忘了并且最适合和亲的那个人——襄国公主,并且表示自己如此提议全是为国的一片公心,绝无袒护幼妹之意。

    他话未说完,太子宣切齿的表情都要掩不住了,座上石季龙虽然因襄国公主之病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听秦公韬头头是道的分析后,还是赏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秦公韬自幼活泼聪慧,还体贴孝顺,石季龙一贯疼爱他远超太子宣,当年立杜珠为后时,若非太子宣为长,他其实更属意立秦公韬为太子的,如今看秦公韬愈发懂得顾全大局,心内更加喜欢。

    秦公韬不止聪慧,还十分懂得变通,对于襄国公主卧病之事,他也有自己的看法,“长姊身子虽柔弱,但多年来不曾大病过,儿昨日去公主府问过医官,长姊虽日日昏睡,沉疴不愈,但只是肝气郁结,药食不进所致,想是思念故去的驸马才至如此。医官说多将养些时日,总不会危及性命。儿想着待长姊身子好些,便请父王将长姊接进宫来,有父王、母后开导着,再加兄弟姊妹们热闹热闹,长姊总会开怀顿释的。父王虽答应许了吐谷浑以爱女,但婚约是婚约,人选是人选,且令吐谷浑使者带了父王国书回去复命,待吐谷浑使者前来商议婚嫁事宜时,再回复人选不迟。”

    石季龙大笑,他是未放弃过让襄国公主和亲的,倘不成,将长乐公主用心教养两年,待她长成,更明白了一些道理,再行婚嫁也不难。

    但太子宣不这么想,“父王,吐谷浑王已过冠年,早立太子,我国既要和亲吐谷浑,便不能令下一任吐谷浑王之位落入外人之手,和亲之事宜早不宜晚,自当早作定夺。”

    他的暗示也对上了石季龙的心病。

    为此,太子党与秦公韬一干大臣多番拉锯,几天后,襄国公主身子渐好转,同时内宫传出消息,杜珠请方士为长乐公主相面,方士有言:“公主天骄命贵,但命中有碍父母,不宜早婚,须迁入佛堂修行三年,为严慈祈福求恩。”

    此类纯属杜珠自己发的昏招,她眼看指望不上儿子,为将长乐公主留在身边便买通了方士,何须旁人指摘,石季龙直接看穿了她的盘算,于金光殿中好一顿发作,长乐公主虽是他的第二人选,但对于杜珠的私心他很难不恼火。

    对此,杜珠索性也豁出去了,一口咬死确是方士所说,非她捏造,长乐公主亦在旁哭诉着天命不可轻易揣测,为保父母双亲康泰百年,她愿入佛堂戴发修行。

    对于杜珠的所作所为,太子宣气得咬牙切齿不发一言。

    秦公韬是个清明的,只为杜珠说着好话,请石季龙看在杜珠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莫要降罪,至于那方士的话,秦公韬自己都不敢信,哪还敢指望别人?他简直有些累,他在前朝想尽办法在父王面前转圜,就一时没看住,母后在后宫就闹了这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石季龙被这母子几人左右求着,心也放软了些,今与吐谷浑和亲之事势在必行,不想简简单单的和亲人选竟出这颇多事宜,他有事多爱访问佛图澄,出了金华殿便溜达着往佛图阁中去。

    刘长嫣闻信放下心来,佛图澄这老和尚虽有几分神秘,但骨子里是个公道的,断不会如方士被杜珠收买,而将襄国公主往火坑里推。

    可是事后刘长嫣没想到,对于石季龙所问欲以襄国公主和亲吐谷浑之事,佛图澄给出的回答是:“天作之合!”

    事后,石季龙大悦,还准了长乐公主请求入庵堂戴发修行之事。

    如此,便是他不正面回答吐谷浑使者和亲之人,将来也必是襄国公主无疑了。

    可是襄国公主如何能愿?

    刘长嫣捏着眉头颇为疲惫,信婉道:“要不要我传话张豺?”

    刘长嫣摇了摇头,早先他们就已经让亲近太子宣的张离去将这团水搅浑了,最终皆成无用功。石季龙本就打算送出襄国公主,如今佛图澄此说,恐更难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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