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萧月走后不久,杜若便带着唐卿回来了。

    “秦三公子。”唐卿躬身向秦执行礼。

    秦执并未开口,只是抬了抬眼皮,对杜若摆摆手,在一旁候着的杜若便急忙将唐巡检扶了起来。

    “三公子看起来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唐卿一脸关切,语气里却十分恭敬。

    “无碍,咳咳...说说......说说你查到了什么?”秦执依旧撑在那里,脸色病恹恹的。

    唐卿一怔,没想到秦执这种久负盛名的神医还如此关怀百姓,就算身体抱恙也要坚持查出真凶。他终于相信秦执跟那些扰乱天下的江湖门阀和大周贪污腐败、胆小怕事的狗官们不一样,如此高风亮节之人,才能称得上君子。

    他顿了顿,开口道:“唐卿这小半月来经过多地走访调查,证实了那位死掉的哑女以前确实是城中暖香楼的舞姬。她名叫冯璋儿,以前家住千江,但十二年离开了千江,全家搬迁到了乌都。”

    “不是孤儿?”秦执眉头微蹙,将目光移向了唐卿。

    “对,这也是唐卿接下来要说的疑点。”唐卿冲他重重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她不仅不是孤儿,我在走访调查的时候,发现冯家的条件虽说不上极好,但绝对不差,所以冯家居然允许她去暖香楼做舞姬,很奇怪。”

    唐卿说完,杜若忍不住问道:“若是冯家的钱都是她赚的呢?”

    “哈哈,杜若应该不了解这教坊青楼的营生,再赚钱,也不是这个赚法。”唐卿对杜若笑了笑,“这暖香楼不过是达官显贵听曲儿喝茶赏舞的地方,若是花魁头牌还好说,像冯璋儿这样的小舞姬,是断然挣不了这么多钱的。并且,我查过了,冯家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正经营生。不过据说冯家以前是打铁的,到了乌都许是有钱了,觉得打铁不光彩,便没再做了。”

    秦执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幽沉,他接过杜若递过来的热茶小口饮着,低声说:“你如何见得冯家有钱的?若是家宅,万一是她家从前的呢?”

    “除了冯家家宅,最近冯璋儿的弟弟快要成亲了。我亲自去查了下他家准备的聘礼和排场,我一一写了下来,三公子请过目。”说罢,唐卿便递上了一张清单。

    秦执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这清单上的东西,确实是不便宜,若是真像唐卿所言,冯家人并无正经营生,只靠冯璋儿挣钱,这钱确实是太多了。单单做舞姬,是绝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的。

    “还有呢?”他垂头闭眸,眉头越绞越紧,似乎是在忍耐些什么。

    “冯璋儿还有个相好,是乌都城安庆村的一个书生,冯璋儿似乎也给了他不少钱用来考取功名。”唐卿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所以,之前三公子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冯璋儿确实是千机阁的人,她做舞姬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盗取机密和探听消息才是她的目的,这些钱,一定是千机阁给她的工钱。”

    “不是工钱,”秦执抬了下眼皮,又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是买命钱。”

    此话一出,唐卿看向秦执的目光瞬间一紧,似乎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好了,多谢你了,唐巡检。”秦执起身对他道谢。

    唐卿也立刻起身,对秦执作了个揖,“不客气,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三公子。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吩咐!”

    他这边刚离开,秦执就皱紧了眉头,接过杜若递过来的唾盂,一阵猛吐,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全都吐了个干净。

    杜若见他愈加严重的模样,一时也着了急,忙说道:“公子,我立马去熬药!”

    “不必...不必急。”秦执用茶水漱了口,又用手帕擦了擦嘴,“我之前淋了雨,脾胃受寒,今日又犯外邪才如此,不必紧张。熬一碗风寒退热药便可。”

    “是,我现在立马去熬。”杜若将秦执扶到床上,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倚靠窗栏的萧月本是想独自欣赏一下溶溶月色,却看见杜若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院子,还架起了火。

    “是在熬药吗?给秦执?”她自言自语道,又想起秦执吐得唾盂里都只剩了清水,“只喝药......不吃点东西吗?”

    “光吃药...对他的身体会更不好吧。”

    萧月使劲儿摇了摇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管不管,他都想用针扎我了。”

    夜更深更浓了,佳缘居似乎被一整个黑浓的夜色吞进嘴里。萧月端了一叠糕点,在秦执门口逗留,举起的手迟迟不肯叩响她面前的房门。

    她还在犹豫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萧...萧月小姐...你在门口做什么?”杜若一脸不解地看着萧月,又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端着的糕点,“哦!你是来,”

    “对,我是来给三公子送糕点的。”萧月抢过他要说的话,将手中的东西递到杜若手中,“你把这个给三公子吧,我走了。”

    还未等杜若反应过来,萧月便一溜烟跑了。

    “这...”杜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转身看向秦执,“公子,这白糖糕?”

    “端过来吧。”

    服下药的秦执好多了,至少身体没有再一点点升温了,明早和午时再服上两副药,应该就差不多。他需要尽快恢复身体,不能影响他调查心头血和那本名册,他要搞清楚这一切。

    白糖糕看上去像是一团团雪团,秦执拿了一个,轻轻咬了一口,虽不似庄内自制的糕点那么精致,却又甜又软,入口即化。他又咬了一口,温温热热的,甜味沁进心里。

    “这看上去就是白乎乎的圆疙瘩,好吃吗?公子。”杜若忍不住问道,公子向来挑食,这看上去就朴实无华、甚至有点丑的白糖糕,不知道合不合公子胃口。

    “这是佳缘居的糕点吗?”秦执继续小口小口地嚼着,甜得恰当好处,卖相却一般,不像是佳缘居厨房的东西。

    “应该不是。我去熬药的时候,佳缘居的厨子们早就休息了,再说了,这粗糙的卖相也不像是佳缘居的厨子做的。”杜若紧紧盯着秦执手中的白糖糕,似乎是极不信任自家公子爱吃如此朴素的低等食物。

    秦执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哦,我只是觉得好奇,公子居然会喜欢吃这个东西。”杜若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解释到。

    “这个东西?这糕点有什么问题吗?”秦执的眉头一紧,这糕点还有什么奇怪的吗?

    “哦,那倒不是。”杜若继续解释,“公子不知,这是白糖糕。一般只有赶集的时候才会有人来卖,大部分都是自家用剩饭做着吃,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是吗?那我在秦家怎么从来没吃到过?”秦执已经吃完一个白糖糕,却意犹未尽。这糕点看着大个,吃着倒是不噎人,也不用就茶水。

    “公子哪须得着吃这剩饭做的玩意儿......”杜若挠挠头,“这都是普通人家吃的。”

    “南斋就不剩饭吗?”秦执又拿起一个,反问杜若。

    “也剩,不过我们可没有浪费啊,公子。”他连连摆手,“第二天厨房就会将剩饭做成早饭给我们吃,有时候就是这白糖糕。”

    他又撕了一块放进嘴里,“那你吃过了?”

    “这是当然啦,公子。”杜若傻乎乎地冲他一笑。

    秦执低头默默吃着白糖糕,一言不发。他似乎确实过得太好了,从小锦衣玉食过惯了,偶尔吃一次白糖糕居然觉得美味极了。

    杜若见他吃得开心,继续说道:“这白糖糕应该是萧月小姐自己做的吧,看上去卖相就不怎么样,赶咱们南斋厨子做的差远了。”

    “看上去很丑吗?”

    “是啊,这大小不一的样子,圆乎乎一团的,一点都不像样。”杜若继续吐槽。

    “真有这么差?”不知何时,秦执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他眉梢微挑,抬头看着杜若。

    见状,杜若吐槽得更来劲儿了,手舞足蹈地给秦执演示,“当然了!白糖糕又叫做米糕,一般都是做成米一样长扁形的,才不是这样圆乎乎一团的。”

    秦执将剩下半个白糖糕放进盘里,忍俊不禁道:“原来是扁扁的啊。”

    他没想到萧月居然把扁扁的白糖糕做成了圆圆的,一想到她在厨房里努力做白糖糕的模样,秦执心情便很好。那圆嘟嘟的脸,应该跟圆乎乎的白糖糕差不多。他越来越想查清楚这一切,查清楚萧月的底细,查清楚她跟这一切的关系,如果可以,秦执想吃一辈子萧月做的圆乎乎的白糖糕。

    见他放下手中的糕点,杜若便想立刻将这两个圆疙瘩扔出去,这哪是他家公子该吃的东西。

    “公子,你不想吃了?那我端去扔了,这看起来也不太好吃,还为难您吃了一个半。”

    “不用,扔了浪费。”秦执看向盘子中剩的那一个半白糖糕,“留着我明日早上吃吧。”

    “不行!这不就成了隔夜的剩菜了吗?公子怎可吃这些!”杜若不肯留下这一个半白糖糕,他怎么能让他家公子吃这些低等食物。

    “剩菜剩饭又如何?我本就不是什么金贵的人。”

    “公子...”杜若不肯,绞紧了眉看向他。

    “我的话你还敢听第二遍?”秦执锐利深幽的黑色眼珠微微往上一滑,杜若便立刻闭嘴找来碟子反扣在那碟白糖糕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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