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昕晏本以为，那段时光对她而言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见到熟悉的场景，以及熟悉的指纹认证锁。
不是不知道这样可能会留下痕迹，但直觉告诉她，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而且……这“痕迹”会不会被发现，还不好说呢。
毕竟自从那件事之后，她的一切过往资料都被层层加密，轻易探知不得。
时昕晏心中无声轻笑。
档案室门口，虽然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但几人还是保持了沉默，极有分寸地没去打探。
“我忽然感觉，我们这回作死作得有点大。”傅嘉逸感叹。
“确实，如果只是旧馆本身的话倒没什么，可偏偏我们闯到了地下来。”赵奕轩认同道。
“但这些资料都是十多年前的，有那么重要吗？”孙锐不解道。
他们三个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茫然。
只有时昕晏和沈哲涵两人早已悄无声息地在书架上扫视。
旧档案虽然整体被转移，但重视程度还是有限，时昕晏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她当时看见的资料。
[11/09，东原边境]
这些年来，她偶尔也会试图了解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联盟留下的信息一直讳莫如深，几乎没有电子形式的存档。
而且她所处的环境也不容许她有时间和精力往深处细查。
所以，在偶然看到那份档案袋时，才会如此在意。
时昕晏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档案袋。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保管不当的纸张已经有些脆弱，边角处甚至还隐约印着霉斑。
档案内容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模糊不少。
[xx12/11/09，东原边境，中心区隶属管辖区域。]
[……认定为由边境任务引起的意外冲突，因处置不当导致事态扩大。]
[C-1区指挥官陈上校，形势判断严重有误，于夜间向B区发送求援信号，致B-1，B-2两区全员遇袭。]
[经联盟认定，B-1区时上校、B-2区江上校牺牲，士兵死伤过半。]
[陈上校接受联盟隔离审查……事件造成严重恶劣影响，后续清扫行动由中心区调任谢指挥官负责。]
时昕晏的目光停留在档案最后的牺牲名单上。
由于联盟的边境活动涉密，名单上只有模糊的姓氏和军衔，但也不妨碍她一眼就认出那个阔别已久的人。
如果真的只是“意外冲突”“判断有误”的话，会让联盟损失惨重至此吗？
时昕晏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那句“隔离审查”上。
“严重恶劣影响”，再加上联盟对此讳莫如深的态度，有一种可能性几乎呼之欲出了。
然而，一旁的沈哲涵手中拿着另一份档案，忽然开口：“陈上校在事件发生半年之后被开除了军籍。又一个月后，在家乡偶然被牵扯进了一次人质挟持事件，见义勇为牺牲。”
“你是说，这件事可能另有蹊跷？”时昕晏抬眸。
沈哲涵迟疑了片刻：“当年……我听见有人说过，中心区的水很深。”
——
时昕晏将档案原样封存，放回了原处。
正沉思着，忽然，百米之外一道精神力宛如昏暗中灯塔的微光，骤然亮起又瞬间熄灭。
几人动作一顿，下意识往那个方向望去。
“是叶辰沨。”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强度也很微弱，但时昕晏还是一下子就判断了出来。
“肯定是提醒我们有人来了。”赵奕轩对此似乎很熟练。
傅嘉逸也在第一时间就有了动作：“赶紧收拾收拾快跑。”
“房间里的一切都要原样复位，还有门锁……”赵奕轩话还没说完，就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孙锐。
两人手忙脚乱地站稳，然而身旁被殃及到了的书架却是颤颤巍巍地晃悠了两下，抖落了一堆文件。
“……”
“关键时候添乱，你是来搞心态的吧？”赵奕轩先发制人。
“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明明是你撞的我！”孙锐不甘示弱。
“别吵别吵，先抓紧时间收拾。”沈哲涵连忙打断。
突发的意外情况让五人不得不放弃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宗旨。
——虽然嘴上说着谁跑得慢谁倒霉，但几人都清楚，“闯进旧馆”、“闯进旧馆地下”、“闯进旧馆地下还用来路未知的权限进了档案室”这三者的作死程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至少第三个绝对不能被发现。
不然涉密的可能性不说，就如何解释他们能认证通过门口的指纹锁，都够头疼的了。
“哎，我的锅。等会儿见势不妙的话，我掩护你们先跑吧。”文件乱了一地，还要按顺序原样放回，赵奕轩想想还挺愧疚。
“我也是。”孙锐闻言也低声道。
“行啊，那等会儿你们两个走正门拦住他们，我们三个从后门跑。”傅嘉逸煽情绝缘体，不按常理出牌，果断应下。
“我就是稍微以退为进一下，你还真不客气啊？”赵奕轩惊了。
“……”
虽然又斗了几句嘴，但两人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散落一地的文件很快被原样放回，几人动作迅速而又默契地离开档案室，时昕晏熟练地将门锁归位。
——
叶辰沨示警的技巧娴熟，“灯塔”的光芒微弱而又短暂，除了精神力S的几人，哪怕是离得更近的、联盟派来进行现场核实的人员都毫无察觉。
被顺路带上一起、慢悠悠跟在后面的江明栎瞥了他一眼：“这么好心？”
“刚刚安怡谦给我发了条语音消息。”叶辰沨说。
“嗯？”明知有联盟监测的情况下还要发消息？江明栎好奇。
“她质问我，到底又干了什么，联盟都联系到她那里去了。”叶辰沨平静复述。
江明栎：“……”
虽然他复述得很平静，但可以想见，安怡谦绝对不止是“质问”而已。
毕竟，以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作死行动，安怡谦从来都没参与过。
“信誉”这么好，联盟都联系到她那里去了……
“说明他们这次作死作了个大的。”江明栎判断道。
“所以提前预警一下，能跑一个是一个吧。”叶辰沨说。
按照叶辰沨的设想，百米距离的预警，不管是什么情况，都完全足够他们提前做好应对。
然而，刚走进旧馆的大门，众目睽睽之下，就看见赵奕轩匆匆忙忙地从地下通道飞奔上来，首当其冲撞到了他们眼前。
赵奕轩：“……”
没过几秒，五人陆续出现，场面十分安静。
直到叶辰沨轻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一个都没跑掉啊？”
“……”
这话听起来莫名嘲讽，赵奕轩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
“咳咳，”管理员清了清嗓子，警告性地看了叶辰沨一眼，而后严肃问道，“你们五个在这里做什么？”
管理员沉着脸，目光严肃，配合上此情此景，照理说应该压迫感十足。
然而，被“当场抓获”的几人却完全不配合演出。
赵奕轩想了想，直接照搬了之前敷衍孙锐的说辞，真诚道：“探险。”
管理员：“……”
“严肃点哈。”叶辰沨在后面笑道。
“哦，那就是因为我们上次模拟没打够，还想身临其境地再体验一下。”赵奕轩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理由。
管理员：“……”
胡扯得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别不信啊，你看，”赵奕轩指了指自己和孙锐额头上的红印，“可激烈了。”
虽然这明明是两人刚刚不小心相撞时候留下的印子。
“……”
三言两语画风就被带跑偏了，管理员一边心累，一边又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正当他无奈的时候，身后，一个神情肃然的男人沉声开口：“你们进了地下？”
这人面容陌生，无论是气场还是装束都一丝不苟，看上去不像是学院里的人。
既然不是学院里的人，那大概率就是联盟派来的了。
男人身姿挺拔，眉峰犀利，目光沉沉地落在几人身上，没有半分松动。
任谁被这样居高临下的目光盯着，都不会觉得舒服。
管理员一看他这架势，就暗道不妙。
他从两年前学院成立时，就开始专门负责S级学员的日常事务，与他们相处时间长，深知这些人哪怕看上去再怎么不着调，本质上都是遇强则强的性格。
果然，站在最前面、直面审视的赵奕轩一挑眉，玩闹的气场一变，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剑，态度同样强硬：
“是啊，又没有禁止入内的通知告示。怎么？难道地下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联盟临时调派来的男人闻言一愣，暗自心惊——在与眼前的年轻人对视时，他向来凝练的气场竟有一种随时可能被一剑斩断的感觉。
随后，不等男人做出反应，叶辰沨目光淡淡，不轻不重地警告道：“学院的事情自然会按学院的规则来处理。联盟派人只是来确认现场情况的，请便。”
很少听到叶辰沨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昕晏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叶辰沨神情一缓，还有闲心朝她笑了一下。
“学院从成立时就规定，不受联盟任何单独势力管辖，”身边的傅嘉逸小声给她解释，“大概是想保留一点纯粹性吧。”
时昕晏点头示意了解，在男人从身侧走过时，不动声色地一瞥，看见了他手环上代表中心区的标识。
“你确定他查不到你认证通过的信息？”见男人朝地下走远，赵奕轩忍不住凑过来小声问道。
“确定。”时昕晏不在意地笑了笑。
——
“所以，现在来聊聊吧。”封闭的小会议室里，叶辰沨坐在五人对面，管理员在一边旁听。
“聊什么？”赵奕轩下意识问。
“还能聊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干坏事被抓了，应该对流程很熟悉吧？”叶辰沨散漫地倚在靠背上，漫不经心道。
“熟悉你个头啊！我每次都跑很快的，从来没被抓到过好吧？”赵奕轩反驳。
“嗯，他这句话算不算承认以前也参与过？”叶辰沨看向一旁的管理员。
管理员：“……”
他到底是搭错哪根筋了才同意让叶辰沨来参与这个环节的？
管理员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公事公办地开口：“根据学院规定，在校内被确认有‘违规行为’的，要进行相应处罚。”
“联盟现场确认的报告上表示，你们窃取门禁权限，破坏监控系统，闯入旧馆地下封闭区域。”
“虽然没有涉及到机密事项，但‘B级违规行为’属实。”
“另外，由于此次违规是团体行为，学院对此还有一项额外的规定。”
“所以处罚什么？”眼看着管理员一副要把文件念完的架势，赵奕轩忍不住打断道。
“还剩几句，让他念完算了。实在好奇的话你也可以问问你左边的人，他有经验。”叶辰沨笑道。
赵奕轩闻言往左边一看，好巧不巧，对上了傅嘉逸想吃人的眼神。
“你上次被抓到了？”赵奕轩偏偏还要嘴欠问出来。
“大半年前的事情，不记得了。”傅嘉逸冷冷道。
“怎么会呢？我记得你当时挺生无可恋的。”叶辰沨似乎在回忆。
“体能训练而已，哪有那么夸张？”傅嘉逸怒道。
“体能训练‘而已’？”赵奕轩把重音落在了最后两个字上，“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心疼一秒体能只有B级的小菜鸡。”
坐在两人旁边，体能只有C级的时昕晏：“……”
“咳咳，”眼看着两个人随时可能当场打起来，管理员清了清嗓子，继续念文件，“刚刚说到，由于这次是团队行为，所以学院还有一项额外的规定。”
“等会儿会对你们进行分开的单独询问，如果供出主谋，个人处罚可以减少一半，转移到主谋身上。”
“当然，如果最后供出来的主谋不止一人，那么无论被供的有几人，都按照主谋标准处罚，其余人不变。”
管理员念完，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他们。
“……”
会议室里沉默了半分钟。
“又来挑拨离间？”赵奕轩一脸复杂。
“哦，忘记说了，因为这次被抓到的一共5人，所以按照B级团体违规处罚标准，每人是5次的A级强度体能训练。减轻一半的话，幅度还挺大。”管理员补充道。
傅嘉逸闻言，忽然有点心动地看向了赵奕轩。
“……不是，你确定又要互坑吗？”赵奕轩神情更复杂了。
“我记得你最新一次测评是A+？”傅嘉逸很记仇地笑了下，语气阴森，“不帮B级的小菜鸡分担一下吗？”
赵奕轩：“……”
“先好心提醒一下，A级强度的体能训练，就算你是A+，也没那么轻松的。”叶辰沨一边翻看标准，一边说道。
时昕晏：“……”
身为在座唯一一个C级，还是那个真正的主谋，忽然心里有点凉。
“行了，准备好就分开吧。”不给他们再沟通的机会，叶辰沨合上了文件。
“还有一个问题。”赵奕轩忽然开口。
“问吧。”叶辰沨看向他。
赵奕轩语气认真，像是在提醒些什么：“所以是没有坦白从宽这种说法的吧？”
时昕晏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
叶辰沨眼里露出点笑意：“这里不玩那一套，不过……”
“不过什么？”傅嘉逸问。
“不过你们要是谁想坦白的话，我也可以以个人名义发点福利。”叶辰沨说。
“什么福利？”傅嘉逸好奇。
“送包核桃补补脑子吧。”叶辰沨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