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色的箱子摊开在桌面上，一管管的药剂安放其中。

    叶辰沨离开之后，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寥寥几人，对方更是直截了当地开始了“谈合作”的进程。

    时昕晏伸手拿起一管药剂，淡紫色的透明液体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轻轻摇晃。

    耀眼的灯光穿透淡紫色的液体，在她眼中折射出一抹奇异之色，将转瞬即逝的嘲弄掩盖。

    “这就是近期在地下流传的‘秘药’？”时昕晏的声音很淡，辨不出情绪。

    “没错，对精神力的短效增幅可观，是联盟封存的机密。”男人说道。

    “是吗？”时昕晏放下手中的药剂，望向不远处的擂台，“这种程度的增幅，也算‘可观’？”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擂台上的对战已经开始，作为以炫技为噱头的战斗，观赏性毋庸置疑。

    然而实际上，即便是经过药物增幅，对战的两人精神力交锋也才不过是A级的水平。

    男人见状一笑：“增幅也是因人而异的，况且A级，已经算得上佼佼者了。”

    “别敷衍人了，”时昕晏不为所动，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直接点破，“稀释过的残次品而已，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

    两下清脆的敲击声像是落在了心口，男人脸色一变，想不出她到底是从何判断的。

    而正当他思考着下一步应对时，手环上忽然收到了一条紧急消息。

    会在这个时候发紧急消息来的……

    男人目光微动，审视般地落在时昕晏身上。

    时昕晏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只静静地望向擂台处，示意他请便。

    男人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手点开了屏幕。

    果然，紧急消息来自刚刚派去“陪同引路”的青年。

    “你的人在会所里消失了，”看完消息，男人的态度倏然转变，直截了当地看向时昕晏，“你们到底什么目的？”

    话音落下，他身后两个保镖模样的黑衣人也把手搭在了腰间，随时准备发难。

    “……”

    这才过去多久？进展也太快了吧？

    无暇细想叶辰沨那里发生了什么，时昕晏从容不迫地开口：“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质问你们把我的人怎么样了呢。”

    一方面试探对方所言是真是假，一方面也是另一种拖延时间。

    只能说，她气场拿捏得实在太到位了，游刃有余的样子成功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男人心生忌惮，没敢放肆，摆手让身后两人收回动作。

    “如果确认是误会，自然会给您赔罪，但在那之前，恐怕还要劳烦您稍加配合。”男人沉声道。

    时昕晏不置可否，透过落地玻璃窗，继续朝下望去，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刚刚的药剂藏在了袖口。

    ——

    擂台后场。

    叶辰沨知道时间紧迫，一刻也不耽误地放出了精神力感知。

    空气中遍布着躁动不安的情绪信息，他凝神辨别，很快就在深处发现了一处“干净”的空当。

    循着方位走过去，是一个标注着VIP休息室的房间。

    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叶辰沨将联盟提供的“监控设备干扰器”打开。

    紧接着，趁无人留意，用“万/能/钥/匙”刷开了锁，闪身入内。

    房间里的陈设看上去没有一点异常。

    说是休息室，基本上都可以算作一间五星级酒店的套房了，里里外外好几个房间，干净整齐。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里实在太“干净”了——与一墙之隔的外界截然不同，没有一点精神力波动残留的痕迹。

    叶辰沨迅速地在几个房间内绕了一圈，熟练地在脑海中对建筑结构进行了解析。

    按照休息室的整体方位来看，应该是位于整栋建筑的最外围。

    但他们行动之前，从远处俯瞰，最外围是有一块向外延伸的装饰的。

    叶辰沨稍作判断，将目标定向了那块“装饰”的位置。

    “还真有暗室啊。”在书架上摸索了一番，发现机关的叶辰沨笑道。

    这个会所真是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简单粗暴。

    暗室内，一个半人高的保险箱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

    任谁都没有想到，对方的警觉和行动会来得如此之快。

    叶辰沨才刚刚打开保险箱，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从外界传来的紧绷感。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判断的，但任务目标的交易明细就在眼前，此刻再强行伪装，已经没有完全必要。

    叶辰沨权衡了一下，几乎没有犹豫，一边用藏在身上的联络设备朝外界发送了消息指示，一边开始将交易信息拍照传送。

    对方已经逼近了暗室，在一墙之隔的书架外侧摆出了围困的架势。

    叶辰沨不为所动，继续把手上最后一点信息传送完毕。

    等一切都搞定后，他漫不经心地一笑，褪去伪装后的气场再无收敛。

    给时昕晏发送了一条“任务完成”的消息，叶辰沨直接从内部打开了暗室的大门。

    书架向两侧缓缓挪动，光线交融的那一刻，浑厚强势的精神力席卷而上，宛若一道利刃，将围困的阵型直接撕裂。

    “S级！”调度人手的青年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保险起见，他所调度而来的都是服用了药剂，精神力强度短期增长到A级的“佼佼者”。

    然而此刻，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这样的压倒性实力碾压，对方只可能是S级。

    可是……

    “S级不是整个联盟只有几人吗？怎么会……”青年怔忪着退后。

    叶辰沨还穿着那一身为“男宠”人设定制的衣服，耀眼的红钻耳钉，混杂着甜酒的香气，看上去摄人心魂。

    青年不由地回想起他在另一位同伴面前表现出的、柔软甚至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诱态。

    “……”

    这演技已经不能说是敬业了吧？您是一点S级的偶像包袱都没有的吗？

    叶辰沨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眼里笑意更深了几分：“还想拦我吗？”

    被无形的气场所慑，青年咬牙退后了几步，强撑着说：“别、别得意得太早，二层那边……”

    “你不会以为，你们能困得住她吧？”叶辰沨好笑道。

    虽然一开始的方案是尽量不引起正面冲突，但那也只是出于任务难易度和安全性的考量。

    如今，他们高效地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就不必顾忌那么多了。

    然而，青年闻言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对于S级而言当然不值一提，但是……”

    说罢，刺耳的消防警报声在整个会所中响起，遍布一层各处的消防喷淋头“哗”地开始了工作。

    喷淋而出的液体却是深紫色。

    ——

    联络器上传来了两下轻微的震动，时昕晏知道，是叶辰沨给她发来了“任务完成”的信息。

    比预想中的要快上太多。无论是暴露，还是得手。

    时昕晏看着对面男人暗沉的神色，听到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包围动静，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们是联盟的人？”男人眯起眼，沉声问道。

    时昕晏缓缓起身，望向会所一层。

    整片场所已经开始乱起来了，人员都朝着擂台区附近靠近。

    “我很好奇，这种药物在两年前就已经封存了，为什么会突然再次出现？”时昕晏没有回答，反而不紧不慢地问道。

    男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试图判断她到底知晓多少。

    一层的围堵在持续，二层的包围也已经完成，甚至连保险起见的“最后手段”都已经预热。

    这样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明明任凭这两人有怎样通天的手段和本事，都插翅难飞，可男人却莫名有些心惶。

    联络器再次响了一声，时昕晏旁若无人地点开。

    是联盟发来的“任务结束”信息，让他们先行脱身撤离，很快就会派人进来收尾善后。

    这么一来，时昕晏也懒得再多纠缠。

    正打算随手拍晕这一片在增幅之下勉强到达A级的包围，一层忽然响起了警报声。

    紧随其后的喷淋笼罩着一层的所有区域，很快便弥漫起一片深紫色的水雾。

    时昕晏眼神微动。

    “深紫色……那是没有经过稀释的？”时昕晏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冷意。

    男人也是神色大变，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启动了“最后手段”。

    虽然不清楚一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超出预料的失控状况。

    于是，男人也不再顾忌表面上的和谐，直接发难。

    时昕晏敏捷地躲过了第一波突如其来的袭击，瞬发的精神攻击毫不留情地将包围逼退。

    随后，趁着空当，将身形掩藏在了一处挡板之后。

    她目光沉沉地望向那片深紫色的水雾，似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与之前摆在她面前的、稀释过的淡紫色药剂效果迥异，只是短短半分钟，一层便陷入了混乱之中。

    原本提升至A级的，都在神情恍惚中彻底失控，精神力暴乱无序，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和混沌性无差别地影响着四周。

    再这样下去，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会陷入暴乱的深渊。

    他们竟然不惜用这样的手段，将所有人一起拖下水。

    而且……

    还身在一层的叶辰沨……无论是一起受到药物影响，还是孤身应付这么多失控状态的人，处境都不会轻松。

    “……”

    时昕晏沉默着打开联络器，给联盟发送了“意外情况，暂缓进入”的消息。

    随后，握住了之前藏在袖口的淡紫色药剂。

    ——

    “还想负隅顽抗吗？”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样的混乱，仅凭你们两个人，绝无可能应对。”

    失控状态下的精神力像是暴走的野兽，就算是凌驾于其上的精神力强度，也不可能轻易压制。

    更何况，整个一层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人数上也是完全的无法相提并论。

    而只要能困住这两个人，他们也就有了和联盟谈判的筹码。

    时昕晏恍若未闻，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你有想过，为什么这会被判定为联盟A级违禁药物吗？”

    “只是短效的增幅，后遗症也并非不可逆，更没有什么额外的成瘾性。”

    “最多就是像现在这样，人数多的时候，产生一点混乱而已。”

    “就算放任不管，只要守住大门阻止扩散，等药效的时间散去，也不会对外界有什么影响。”

    “……”

    也许是因为她表现得太过淡定，男人不由地顺着她的话思考了一下。

    的确，能被联盟判定为A级的、为数不多的几种违禁药物，无一例外，都是极具威胁性、能对个体造成不可逆影响、或是对现实产生巨大危害的。

    相比之下，他们窃取到的这一种，功效几乎可以称得上“温和”。

    而且，据他所知，窃取的过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艰难。

    “你是想说什么？”男人沉声问道。

    “之所以被判定为了A级……”话音一顿，时昕晏轻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稀释过的药剂一饮而下，“……是因为我啊。”

    像是平静的海面上忽然狂风卷积，阴沉的天色下，乌云密布。

    海浪翻涌，潮声回响。

    在无边无际的辽阔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不可违逆的浪潮将一切混沌和暴乱都轻而易举地强硬镇压。

    瞬息之后，只留下满室寂静。

    时昕晏从挡板后走出时，眼底的风暴并未散去。

    她对面前的包围视若无物，只望向骤然沉寂下来的一层大厅。

    “你、这……这怎么可能？！”男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惶，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不住后退。

    时昕晏闻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吝啬地分出一点点心神，将这些碍眼的拦路者全都拍晕。

    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紫色的水雾渐渐消散。

    片刻之后，视线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薄薄的雾气中走了出来。

    叶辰沨平静地抬眸，目光如月光下的潭水，深邃而又静谧。

    明明隔着单向玻璃，时昕晏却仍觉得他们是在对视。

    在半失控的混沌风暴中，时昕晏忽地露出了笑容。

    ——

    并不是没有遇到过更难应对的情况，但这次的“对手”不同以往，很大一部分也只是寻欢作乐的普通人，罪不至死。

    叶辰沨第一时间避开了任何沾染到深紫色液体的可能性，可活动空间一下子缩小到了极致。

    空气中，黏稠的混沌感蔓延，伴随着尖锐的攻击性。

    对方调动而来的人手武装完备，针对性地朝他施压，试图将他围困。

    好在，他们似乎也忌惮如果让他沾染到药剂，可能出现的不可控场面，因此行动起来稍微有所顾忌。

    而这一点点微不可察的顾忌，在叶辰沨眼里，便成了巨大的破绽。

    闪避、近身、缴枪，一系列动作的发生都只在一瞬之间。

    有了武器之后，形势顷刻骤变。

    叶辰沨精准地将攻击目标都锁定在了普通人之外，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干脆利落。

    他眼神极亮，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漫不经心。

    将散未散的紫色雾气中，那颗没摘下的红钻耳钉划过一道道耀眼夺目的光芒。

    逼近的威胁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就被碾压的实力清理了干净。

    然而，大厅里的混乱却逐渐蔓延了过来。

    药物作用下，强行压制不现实，而且叶辰沨还顾忌着那些人身上沾染的紫色药剂，没法轻易动作。

    正思考着如何应对，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遥远的海浪声。

    像是狂风肆虐中、无人问津的世界深处传来的声响，带着无法掌控的强大和神秘感。

    四周的嘈杂与混乱都在一瞬间被强行镇压，荡然无存。

    而那片所向披靡的海浪却独独绕开了他，像是微风拂面，仿佛能嗅到一丝海水的咸涩。

    叶辰沨心中微动，在薄雾中穿行而过时，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被唤醒，让他不由地回想起两年前……

    是了，这样的声响，两年前他也曾听闻过。

    他恍然抬眸，沉静的目光里，是一场隔着时间和空间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