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

    萧云漪走到外间时,只剩萧言琛和萧玉姝,安王等人都已离开。

    “父亲和母亲还有事要忙,”萧言琛抱着儿子,“二弟则回去赶功课了。”

    他怀里的保哥儿先前还精力十足,这会儿睡得正香。

    萧云漪压低声音:“大哥,那我们也先回去了,有空了再来看嫂嫂和保哥儿。”

    “好。”

    萧玉姝跟在萧云漪身后,一起走出世子院,忍不住说:“姐姐,保哥儿真可爱。”

    “嗯,是可爱。”

    见她同意自己的话,萧玉姝笑得更开心,嘴上一刻不停地说着最近的趣事。

    从大侄儿乖巧可爱到醉仙楼里新出的菜式,再到府里女先生的严厉,她一路从世子院说到花园,半点都不觉得累。

    萧云漪认真倾听,不曾打断她,也不觉得厌烦。

    说了大半天,萧玉姝声音渐渐低下来,绞着手指,时不时往身边偷瞄。

    “怎么了?”萧云漪主动问。

    “嗯……姐姐……”萧玉姝站在游廊下,使劲攥住衣角,“……你最近有空吗?”

    萧云漪没有直接答应:“有什么事吗?”

    “我想让姐姐陪我去太子妃办的赏花宴。”

    萧玉姝一口气说完,紧张而期待地看着她。

    萧云漪微微一怔。

    东宫与安王府关系算不上亲密无间,但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往年萧玉姝也会去东宫办的宴席,怎么今日突然要求她陪着去。

    “姝儿,”她缓声开口,“要我陪着你去也行,只是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闻言,萧玉姝皱起一张脸,袖口都被她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萧云漪耐心等着,也不催促,只抬眸看向结冰的湖面。

    “……因为我和人打赌输了。”萧玉姝终于开口,不敢去看自家姐姐,“他让我一定要去太子妃办的赏花宴。”

    萧云漪皱眉,“是谁?”

    “……孟广明。”

    萧云漪眉间皱得更紧,“他逼迫你?”

    她语气平淡,细听之下,却有一股寒意。

    “那倒没有……”萧玉姝搓了搓手指,“就是我之前赌气跟他打赌,结果我输了,他就要求我去后天的赏花宴。”

    萧玉姝说得含糊,不过萧云漪听出来她并非完全不情愿,倒是有些纠结。

    看来是她想岔了。

    但萧玉姝这副迟疑不决模样太奇怪,她还是陪着去一趟稳妥,“我随你去。”

    萧玉姝却不似往常那般开心,“……姐姐若是不想去也行,我一个人去。”

    那就更不可能了,萧云漪当即道:“无妨,后日我准时等你。”

    萧玉姝一怔,半晌后,犹犹豫豫地道了声谢,垂头丧气地离开。

    萧云漪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开口:“去查一下,小郡主和孟广明之间发生了什么。”

    *

    临到赏花宴的日子,萧云漪比萧玉姝起得还早,不给她反悔不去的机会。

    萧玉姝磨磨蹭蹭地换衣裳,磨磨蹭蹭地用早膳,磨磨蹭蹭地坐上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萧玉姝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向街边,离东华门越近,她越是坐立不安。

    萧云漪坐在她对面,将她不安的模样看在眼中,却没有出声询问。

    马车停下,两人下了车,恰好与宣威将军府的车驾遇上。

    “乐阳郡主,”孟广明双眼一亮,大步上前,“你真的来了。”

    萧玉姝胡乱地朝他点头。

    萧云漪上前一步,挡住孟广明,淡声道:“孟公子。”

    “……永宁郡主。”

    孟广明脚步一顿,拱手行礼,悄悄往她身后瞄。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实则全落到在场其他人眼中。

    萧云漪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妇人,“孟公子,那便是令堂吗?”

    孟广明看了眼低着不说话的萧玉姝,回答:“是家母。”

    孟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其妻亦常伴身边,直到上个月才回京。

    传闻孟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曾在孟将军领兵追击敌人时,镇守边关城池,以防外敌趁虚而入。

    萧云漪主动上前,扶住准备行礼的妇人,语气尊重:“孟夫人免礼。”

    孟夫人也不扭捏,爽朗笑道:“我刚从西北回来,礼数上有不周全的地方,还望两位郡主莫怪。”

    既然遇上了,一行人便一起朝东宫走去。

    萧云漪和孟夫人走在前面,萧玉姝和孟广明落后她们几步。

    萧玉姝一改往日里的活泼,闷声不吭,只盯着前方自家姐姐衣摆上的流云暗纹。

    孟广明被萧云漪凉凉地瞥了一眼后,倒是安分了很多,也不往旁边看,乖顺地跟在自家母亲身后。

    萧云漪同孟夫人闲聊,也留了几分心思在妹妹身上,只当没有发现她与孟广明之间的奇怪氛围。

    因提前给东宫递了帖子,太子妃倒不意外看见萧云漪,见她们进来,笑道:“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太子妃一身银朱色交领袄裙,在满天飞雪里格外显眼,越发显得端庄贵气。

    “娘娘言重了。”萧云漪礼道。

    好在太子妃对萧云漪的性子有所耳闻,并不强求,对她身后萧玉姝笑道:“乐阳也来了,今日我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点心,只是不巧宜平近日有些着凉,被母后拘在宫里不给出来。”

    太子妃口中的宜平便是八公主,与太子同为皇后所出。

    “多谢娘娘。”萧玉姝微微低着头,“明日我便进宫去探望宜平。”

    闲聊片刻后,太子妃还得招待其他府邸的命妇贵女,萧云漪一行人进屋坐下。

    萧云漪素来很少出席这些宴会,只坐在上首,低头品茗。

    屋里烧着地龙,太子妃担心萧云漪体弱怕冷,还特意往她面前摆着火盆,一应物件都安排妥当。

    萧玉姝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捏了桌上几块糕点吃。

    能摆在东宫宴席上的糕点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模样好看精致,做工巧妙,香甜可口。

    她只吃了几口,觉得嘴里黏黏腻腻的,连忙灌了一大口浓茶。

    抬头看见萧云漪静如远山的眉眼,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姐姐,屋里有些闷,我去外面走走。”

    萧云漪放下茶杯,目光平和,“去吧。”

    待她走后,萧云漪偏首吩咐听雨几句,让听雨亲自领着人,跟在萧玉姝身后。

    她又往前厅望了望,并未看见孟广明的身影,拢在袖中的指尖慢慢捻过念珠。

    冬日里赏花大多是赏梅,顺带赏雪,留在屋里的人很少,大多都在屋外看花看雪,连太子妃都在外面的水榭里招待宾客。

    坐在萧云漪旁边的人就更少了。

    除去刚进屋时的行礼寒暄,无论是宗室之女,还是世家命妇贵女,几乎无人与她说话。

    萧云漪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端正坐着,神色自若,一如在道观静室般平和。

    只是将近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萧玉姝仍未回来,听雨也没有派人回来禀告。

    萧云漪握紧掌心的念珠,起身朝屋外走去。

    外面自然不像屋里那么暖和,虽暖阳高照,仍时有寒风刮过。

    萧云漪穿着素纹缎面的斗篷,戴着兜帽,沿着游廊缓步而行,慢慢寻找萧玉姝的身影。

    东宫内景色优美,一步一景,不枉当年庆宣帝特意安排工部重新改建过。

    路过花园时,萧云漪的目光停留在败落的花枝上。

    在其他季节盛开的花已经凋谢,虽有花匠仔细照看,未伤及根枝,可春日的花团锦簇,到了冬日,在雪中透着几分落寞孤寂。

    她走上前,弯腰捡起一枚腐坏的叶子,也不在意上面的脏污,轻轻一捻,黏湿的腐叶被揉成一团。

    萧云漪轻弹指节,又用帕子擦干净手,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处假山时,她隐约听见一阵笑闹说话声,还依稀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停下脚步。

    “……真是奇了怪,永宁郡主怎么会来参加赏花宴。”

    “就是就是……她不是常年待在道观里吗?都快跟出家的道姑一样了。”

    “来就来了呗,咱们离她远点,别被她看上就行。”

    “说的没错……”

    “话说这永宁郡主都快二十了,都还没嫁人,今天不会真的是来挑仪宾吧?”

    “不会吧?”

    “拜托千万别看上我!”

    假山那头是些年轻的世家公子,估摸着以为是在角落里,少有人至,又以为萧云漪只会待在屋里不出来,这才肆无忌惮地议论。

    萧云漪神情不见丝毫变化。

    落后两步的弄晴抬头,看向前面清瘦的身影,捏着嗓子拔高声音:“小姐,我们再往前面走走,那里的梅花开得很好。”

    假山那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萧云漪回头看了眼自小跟在身边的婢女,并无责怪之意,转头朝前走。

    早在做出不嫁人的决定时,她便已经预料到今日之事,也知道世人不免会有闲言碎语。

    这世间对女子总是更严苛些,纵使她有郡主身份,也不例外。

    她微微一叹。

    不过……她抬眸看向远处凌霜绽放的梅花,眉眼间寒意骤起,冷如冰雪。

    “你听出来那些人是谁了吗?”

    弄晴立即回答:“奴婢都听出来了。”

    “好。”她声音清淡,“得空了让人去都察院转转。”

    若是他们关上门在家里自个儿闲话,萧云漪自然不会多说多做什么。

    可如今是在东宫,皇宫之内,人来人往的宴席间,他们竟敢妄议皇室,言语不敬,蔑视天家,还被她亲耳听见,不可轻易放过。

    萧云漪闭了闭眼,继续沿着小路朝前。

    拐过一处转角,她终于远远地看见了萧玉姝的身影,心中一松,正欲加快脚步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妇人的声音——

    “永宁郡主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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