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

    萧云漪顺着声音回头。

    是孟夫人。

    她只带了两名婢女,自远处匆匆而来。

    “孟夫人,”虽急着去找妹妹,萧云漪面上礼仪依旧得体,“不知夫人有何事?”

    孟夫人快步上前,“我有些话想和郡主单独说。”

    萧云漪沉默一瞬,往空旷的四周看了看,“你们先去别的地方等着。”

    弄晴有些迟疑,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思,领着其他婢女走到不远处,时刻盯着两人,不敢松懈。

    萧云漪看向面前的妇人,耐心等她先开口。

    孟夫人朝她笑了笑,却说起了往日旧事:“明儿才三四岁,我便离开了京城,常年不在他的身边,没能尽到母亲的职责,明儿与我并不亲近,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哪怕我心里做足了准备,亲身感受,总归有些伤心,直到五天前,明儿他亲自来找我,求我务必出席今日的赏花宴。

    “我虽然疑惑,但明儿是第一次向我提要求,我自然不会不答应,等到了这里,我才明白他的用意。”

    听出妇人话里不带掩饰的失落,萧云漪袖中的指尖动了动,没有说话。

    “永宁郡主,”孟夫人叹息一声,“我今日来此的原因,与您一样。”

    “……孟夫人,”萧云漪缓缓开口,“可我们都是旁观者,无法替他们做决定。”

    “确实,不过我寻郡主说这番话,只是希望郡主能给犬子一次机会。”

    这话不单单是对她说的,更是借她之口说给安王与安王妃听的。

    “我会如实转告。”她说,“但此事最终如何,由家妹决定。”

    孟夫人放松地笑起来:“这是自然。”

    说着,她竟微微弯腰,向萧云漪行了一礼,“多谢永宁郡主。”

    萧云漪来不及阻止,只能往旁边一躲,受了对方半礼,“孟夫人不必如此。”

    孟夫人重新站直,笑容大气爽快,眼尾漾起浅浅的细纹:“京城不比西北,多行礼总归没错。”

    萧云漪抿了抿唇,顺着她的话题道:“孟夫人久居边关,不知可愿意和我聊聊西北之事?”

    孟夫人挑眉,口直心快道:“我还以为京城的贵女们都不喜欢听这些。”

    萧云漪自然不可能说出真实意图,“我从未离开过京城,对其他地方的风俗有些好奇。”

    孟夫人刚刚承了萧云漪的情,既然对方对西北之事感兴趣,她便挑了几件不涉及边防机密的事情说。

    “……西北苦寒,风沙大,比京城这边更冷。”她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但我还是更习惯西北的天气。”

    对方语气怀念,萧云漪抿了抿唇,正准备开口宽慰妇人时,孟夫人又笑起来:“其实冷不冷的没什么,只要没人搞小动作,边境安宁,我们辛苦点也无所谓。”

    萧云漪明白对方说的是军饷粮草等供应。

    不过文武官员之间再不合,也没有人敢在这方面使绊子。

    孟夫人感受到气氛有一丝沉闷,摆了摆手,“说这些干什么,说些开心的事情。”

    “嗯。”

    “七月边关新来了一批士兵,里面倒是有几个好苗子,我家那口子看着挺高兴的,”孟夫人仔细回想,“我记得里面有个孩子,表现得非常不错,好像是叫宋……”

    “姐姐!”

    寒风声中,萧玉姝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萧云漪转身望去,没有听清孟夫人最后说的那几个字。

    与先前闷声失落的样子相比,她这会儿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起码脸上带着笑。

    孟广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姐姐,”她走到萧云漪身边,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你在和孟夫人聊什么?”

    “闲聊而已。”

    萧云漪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心下稍安。

    萧玉姝也没追问,伸手去拉姐姐的衣袖,指尖从她的手背上划过,感受到一片冰冷。

    “姐姐,外面冷,我们赶紧回屋。”她连忙拢住萧云漪的手,隐约猜到姐姐出来的原因,内疚道,“都怪我,不该到处乱跑。”

    萧云漪按了按她的手,转头对孟夫人说:“孟夫人,我们先告辞了。”

    “好,郡主慢走。”

    回花厅的路上,萧云漪什么都没问。

    反倒是萧玉姝,落后她几步,咬唇不语,神色犹豫。

    回到花厅时,屋里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连太子妃也在。

    “永宁和乐阳回来了。”太子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轻轻一扫,“冬日赏花,可是别有一番趣味?”

    “自然。”萧云漪回答,“亦是娘娘尽心之作,方能有如此美景。”

    太子妃掩嘴笑起来,“我却不知,永宁的嘴也这么甜,怪不得乐阳也会夸人,宜平总喜欢和她玩。”

    萧云漪微微低头,“娘娘谬赞。”

    已过午时,宴席将闭,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告辞,萧云漪也客气地向太子妃辞别。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萧云漪半阖着眼,并未看坐在对面的萧玉姝。

    萧玉姝揪着袖口的衣角,几次抬头又低下,犹豫着该不该和姐姐说。

    往日里她遇到不懂的事情,都会习惯性和萧明玦说,只是今日之事,她直觉不能告诉自家二哥。

    “姝儿。”萧云漪缓缓睁开眼,“你若是不想说,我自然不会逼你,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我希望你能顺从本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安王府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萧玉姝心中蓦地一松,身子前倾,拉住她的袖子,“嗯,我知道了,姐姐真好!”

    萧云漪抬手,将女孩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只是有一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嗯嗯!我记住啦!”

    萧云漪嘴角抿起浅笑,也不推开依偎在身边的妹妹,暗自决定寻个机会和安王妃通通气,还得派人跟在妹妹身边。

    天气正好,马车走得不紧不慢,车帘偶尔被风吹起,掀开一道细小缝隙。

    萧云漪的目光在街边医馆停留一瞬,指尖轻捻念珠。

    该去一趟益心堂了。

    既有决定,赏花宴后,过了两日,萧云漪低调地离开王府,前往益心堂。

    她刚走进前堂,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形,倒先听见杜仲愤怒失望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克扣你们的月俸?!为什么还要拿不属于你们的钱?!”

    萧云漪脚步一顿。

    往日里,杜仲脸上都习惯性带着笑,虽看上有些吊儿郎当,但总归心情不错。

    现在他脸色阴沉,不见丝毫笑意,眼瞳深处闪着怒火。

    看见萧云漪,杜仲试图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有扯出来一个笑。

    “见谅,诊脉的话,麻烦再等等。”

    萧云漪摇头:“无妨。”

    她寻了个远处的位置坐下,垂眸看着掌心的念珠,不曾多话。

    将近半个时辰后,杜仲步履匆匆地走过来,身上仍带着火气。

    “久等了。”他在案几上摆好脉枕。

    萧云漪将手腕搭在上面。

    除了每月由太医诊脉,若是在京城,萧云漪总会寻机会来益心堂,由杜仲为她诊脉。

    太医诊的结果,大部分时候都与杜仲诊的差不多,只是今日杜仲已经号了整整两刻多钟,眉头紧皱,一直不说话。

    萧云漪神色不变,另一只手却悄悄攥紧掌心的念珠。

    “……你最近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杜仲缓缓收回手,目光疑惑。

    萧云漪没有讳疾忌医,如实回答:“并无。”

    “那就是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了,”杜仲收回脉枕,神情严肃,“思虑过重,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要是想活得久,别老是瞎琢磨。”

    萧云漪自然应好。

    杜仲又叮嘱了几句,渐渐沉默下来。

    萧云漪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杜大夫,近日来医馆看病的人多吗?与去年相比如何?”

    “刚说让你别想太多……”杜仲嘀咕一声,“还好吧,跟去年比是少了点,只要后面的天别太冷就行。”

    萧云漪点点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听雨。

    听雨会意,上前放了几张银票在案几上,“杜大夫,这是今年的药钱和诊费。”

    杜仲一眼看出来比实际的钱多,问:“什么意思?”

    “权当是我赠给医馆的,以备不时之需。”萧云漪看着他,“希望杜大夫能用好。”

    杜仲把银票塞进袖子里,“你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只是想到先前之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看来我得重新整顿一下医馆,免得白费你的一番心意。”

    萧云漪顺势问:“不知刚才是什么情况。”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伙计贪污,没有及时付钱给药商,导致有批药材迟迟没有交货。”

    他说得轻松,萧云漪却明白药材于一家医馆的重要性,正欲开口,杜仲像是明白她要说什么,先一步拒绝。

    “这跟你没关系,你刚刚付了那么多药钱,足够了。”

    她只好歇下给钱的心思。

    看诊完毕,又抓好了药,萧云漪一行准备离开。

    杜仲随口问:“对了,那个叫宋衍的侍卫呢?感觉很久没见到他了。”

    “他回老家了。”萧云漪神色不变,“以后他与府里没有任何关系。”

    杜仲“哦”了一声,也没追问。

    走出益心堂,外面天色已黑,晚风骤起,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晃不已。

    “这么大风,怕不是又要下大雪了。”听雨面带愁色,“小姐,我们早点回府吧。”

    萧云漪拢紧斗篷,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宁静悠远。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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