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可是今日没有出家,不代表明天不会,更不意味着以后不会。

    宋衍站在山路中间,望向青云观的方向,只看到一片郁郁葱葱。

    他定定地看了大半天,转身下山。

    过了几日,宋衍刚走进官衙,上司便叫住他。

    “宋衍,你过来一下。”

    他心中了然,只当不知,走进屋内,态度依旧恭敬:“大人叫属下有什么事?”

    “你来巡捕营快有一个月了,”上司翻看手里的册子,“营里的情况都熟悉了吗?”

    “回大人,大致都清楚了。”

    “那就好,”上司合上册子,“以后你多负责京城内的巡逻,这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要多上心,不可放松懈怠。”

    “是,属下明白。”宋衍只能这样回答,“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忙去吧。”

    宋衍退到屋外,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双手垂在身侧,腕上隐约露出一抹斑斓色彩。

    *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寂静无声,萧云漪靠坐在榻上,纤细瓷白的手指又翻过一页经书。

    近来春雨绵绵,山中更冷,听雨等人不敢懈怠,重新点起火盆,还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手炉。

    剪月自屋外走进来,带进些许风雨,躬身道:“小姐。”

    “何事?”

    “宋将军来了,说是一定要见您。”剪月暗自撇撇嘴,“小姐,您看是不是让奴婢去回绝他?”

    萧云漪没有回答,垂眸盯着面前的经书,半晌后,问起不相关的事情:“还在下雨吗?”

    剪月一愣,老实回答:“还在下,而且雨势比半个时辰更大了。”

    萧云漪缓缓翻过一页纸,“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明说,只说有重中之重的事情,一定要单独和小姐禀告。”

    萧云漪捏着纸的手一顿,淡声道:“不见,请他回去。”

    剪月立即退出静室,走到院门前,冷声道:“小姐不得空,请将军回去。”

    宋衍孤身站在雨中,“我实在是有紧急万分的话想禀明小姐,请如实转告。”

    “难道你以为我没有在小姐面前说实话?”剪月冷哼一声,指桑骂槐道,“我才不像某些人,说好两个月后回来,结果连个人影都没了,白瞎了小姐一番好意。”

    宋衍听出来她是在骂自己不辞而别,嘴唇嗫嚅,终究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那劳驾剪月姑娘,帮我将此物交给小姐,”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权当看在过去两年里的情分上。”

    剪月站着没动。

    李威看了一眼宋衍,犹豫片刻,叹道:“剪月姑娘,麻烦看在我的面子上,劳你多跑一趟。”

    剪月皱眉,抱着双臂盯着李威看了大半刻钟,一把抢过宋衍掌心的荷包,走进静室。

    “小姐,”她老实说,“宋将军不肯走,还让奴婢把这个荷包给您。”

    闻言,萧云漪终于将目光从书里移到剪月手上。

    荷包全黑,虽无绣纹,却一眼能看出材质上佳。

    “……拿过来。”

    剪月把荷包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

    萧云漪伸手解开,从里面倒出一条珠串和一条五色绳。

    珠串用绿黄石编织而成,每粒珠子打磨光滑,花纹各异,玲珑精巧。

    但她的目光只落在那条五色绳上。

    丝绳样式并不出巧,有几处的结稍稍偏大,丝绳轻微磨损,都有些褪色了。

    萧云漪抿了抿唇,拿起她亲手编织的五色绳,拢在掌心,“……叫他进来。”

    剪月一愣,意识到她说的是宋衍,纵使心中不满,还是快步走出去,语气仍不大好,“小姐让将军进去。”

    宋衍深吸一口气,却不着急进去,反而说:“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怕把湿气过给小姐,还要麻烦李大哥找件干的衣服给我。”

    他今日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匆匆而来,既未带伞,也未准备多余的衣服。

    李威领着宋衍去换衣服。

    他站在门边,看着少年脱下湿漉漉的上衣,忽然问:“你后背的伤怎么来的?”

    “没什么,小伤而已,不严重。”

    哪里是小伤,伤疤从肩胛骨一路延伸到髋部,周围更是遍布零碎细小的伤疤。

    李威低头一叹,转身离开屋。

    过了会儿,宋衍推开门走出来,走向静室的路上,他不停抚平身上褶皱。

    静室一如他离开前的那般宁静,萦绕着一股极清极浅的降真香气。

    “属下见过小姐。”他叫回原来的称呼,“小姐愿意再见属下,是属下的福分。”

    萧云漪盯着手里的五色绳,淡声问:“不知将军究竟有何事?还请直言。”

    宋衍重新站直,“还请小姐摒退其他人。”

    萧云漪轻轻蹙眉,转头看向站在屋内的少年,与以往不敢看她的模样相比,此时他不避不俱,直直地看着她。

    “……听雨,到外面守着,不要随便放人进来。”

    听雨没有立即出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终是一叹,走到屋外,尽心守着。

    萧云漪捏捏眉心,“说吧。”

    “属下心悦郡主。”

    话音刚落,屋外惊雷炸响,雨势骤然变大,雨珠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宛若夏日倾盆大雨。

    宋衍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地说出在心里琢磨了千万遍的话语,仍站得笔直,唯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萧云漪一愣,再次抬头看向站在下首的少年。

    他穿了身褶皱未消的黑衣,衣摆长过脚踝,拖到地面,袖口挽起一截,露出他紧握成拳的手背。

    衣裳虽干,头发却是湿的,几缕发丝黏在他的脸上,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略显昏暗的屋内仍熠熠生辉,里面好像流淌着金色阳光。

    “……为什么?”她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问,“为什么?”

    宋衍一怔,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斥责,更没有想象中的冷漠疏离,只有她疑惑不解的求问。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一滚,“因为……”

    “难道是因为我救了你?”萧云漪打断道,“你是不是将救命之恩错认成了男女之情?”

    “不是!”宋衍急得往前一迈,“属下虽然笨,但还不至于混淆两者。”

    “那是为什么?”萧云漪又重复一遍。

    “小姐,”宋衍苦笑,语气凝涩,“情之一事,本就没有为什么。”

    萧云漪捻着念珠的指尖一顿,语气恢复以往的平静:“话已说完,将军请回吧。”

    宋衍张开嘴,触及她沉静的目光,再次剖白:“小姐,属下是真心喜欢您的。”

    萧云漪不答,垂眸看向手里的经书。

    宋衍无法,“小姐,属下告退。”

    他刚走出屋,听雨便进来点起灯,驱散一室昏暗。

    她站在下首,看向静坐的萧云漪,迟疑不决地开口:“小姐,天色已黑,雨又大,下山的路怕是不好走……”

    萧云漪听出她未尽之意,低声一叹,“让李威叫住他,明日再下山。”

    听雨心中一松,连忙出去找李威。

    萧云漪盯着手里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的经书,眼前再次浮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面只有她一人。

    她的手一颤,经书跌落在地。

    *

    大雨一直从傍晚下到子夜时分。

    雨后的山中更冷,空气中飘扬着草木清香,时有雨水滴落,响起一声“叮咚”。

    宋衍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梁,睡意全无。

    之前他听从萧云漪的话离开,刚走出院子没多远,牵住马匹准备冒雨下山,李威就把他拦住,说可以住一晚再下山。

    这只会是萧云漪的吩咐。

    宋衍忍不住傻笑起来,但一想起那句“为什么”,笑意顿时凝结在嘴角。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披上衣服,走到屋外。

    大雨之后,连空气都清新无比,带着一股冷意。

    宋衍没在意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李威,漫无目的地在院子周围闲逛。

    走到前院小路边上,他仰头看着银杏树,一滴雨水坠落,点在他的眉心。

    他没有眨眼,只仰头看着,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瞬间看过去,目光锐利如刀。

    而看清那道清瘦身影时,他当场呆愣在原地,连忙擦干净脸上的雨水,恭声道:“属下见过小姐。”

    萧云漪穿着披风,没问他为何深夜在此,缓步上前,说:“去折一跟银杏树枝。”

    宋衍并不问原因,向上一跳,抓住树枝,稍一用力,折下根新生的银杏树枝,也不管被落雨浸湿的衣服,将树枝双手奉上。

    萧云漪捏起树枝,杏叶在他的掌心轻轻扫过。

    她动作轻缓,银杏叶微湿,在干燥的掌心带起一阵阵的痒意,痒得他浑身发颤。

    宋衍不敢动,弯腰向她张开手心。

    片刻后,萧云漪丢掉树枝,掏出一个荷包,扔到他的手心里。

    “我非良人,还请将军另择佳人,以全人生大事。”

    她转身离开,不再看脸色苍白的少年一眼。

    “明早还将军尽快下山。”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却不敢往前一步,只怕惹她不快。

    宋衍慢慢打开荷包。

    里面是手串和五色绳,全都被她退回来,她什么都不要。

    他死死地抓紧荷包。

    天空一声惊雷炸响,又下起了大雨。

    他一直站在雨幕里,如果不是李威看不下去,强硬地把他拽回屋里,他会一直在那里站着,求她回眸。

    宋衍怔怔地盯着上方屋梁,彻夜未眠。

    他闭上干涩的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又是坚定无谓。

    他不会轻易放弃。

    宋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迎面飞过来一件衣服,他即刻抬手挡开,另一只手迅速抽刀,直面来人。

    好在看清是李威后,他连忙收刀,“李大哥?”

    李威没多说,将他的衣服一股脑塞进怀里,急声催促:“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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