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落霞院的路上，萧云漪心中萦绕着刚才的疑惑。
真的是太后传召她吗？
“姐姐！”
萧玉姝猛地撞进她的怀里，恋恋不舍道：“姐姐，怎么你明天又要进宫了！”
看来他们都听到了消息。
萧云漪伸手抚过妹妹的鬓边碎发，温声安慰道：“皇祖母召见，想必是有什么事情，我总该进宫看望。”
“可是，”萧玉姝还是不开心，“你才回家多久？我都还没有好好陪你……”
说到一半，她双眼一亮，“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宫陪皇祖母，好不好？”
萧云漪心中一紧，面上不显分毫：“那谁留在家里陪母亲？况且保哥儿最近不是喜欢缠着你，如果你进宫了，到时候他哭闹起来怎么办？”
如果真的只是进宫陪太后还好，谁知道传召她进宫的命令里有没有庆宣帝的手笔。
思及离宫前庆宣帝的神情表现，萧云漪不得不以防万一，绝对不能让萧玉姝进宫。
她说的有理，萧玉姝一时无法反驳，小脸皱成一团，半晌后，不情不愿地回答：“好吧，我知道了。”
萧云漪见她仍苦着张脸，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斟酌道：“你平日里得空可以进宫给皇祖母请安，一般无事的话，我都会在慈宁宫。”
她没有把话说死，担心以后还会出现像上次暂留乾清宫的意外。
闻言，萧玉姝脸上总算是漾开笑容，抱住她的手臂，一起走进落霞院。
弄晴本在院子里等萧云漪，见两人进来，一愣，福身行礼后，极快地看了一眼萧云漪。
萧云漪会意，朝她微微点头，牵着萧玉姝走进正屋。
“姐姐，你这次进宫会待多久？”
“约摸十天半个月吧。”萧云漪也算不准，“怎么了？”
“唉，要是姐姐能不进宫就好了。”萧玉姝皱着眉，“最近宫里一点都不好玩，宜平也整天唉声叹气的。”
萧云漪大抵明白原因。
太子还在禁足中，皇后劝谏，却被庆宣帝斥责，亲密的兄长母亲处境不佳，宜平公主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在宫里时，她还隐约听说宜平公主杖罚婢女。
萧云漪略一沉吟，见萧玉姝面带愁色，担心她一时冲动为宜平公主做出错事，叮嘱道：“最近圣上脾气有些急躁，如果你进宫遇到圣上，切记要知礼守规矩，跟宜平公主在一起的时候，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要一味地听别人乱说。”
她说得耐心细致，好像是教小孩子。
可萧玉姝不是小孩子了，也隐约察觉到父母兄姐有事情瞒着她，可她什么都没追问。
“我都记住了！”她甜甜一笑，“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萧云漪心中稍安，想了想，再次叮嘱：“还有那个玄灵子，绝对不能和他有任何交集，实在躲不开，那就明面上打个招呼，切记不要跟他过多地纠缠。”
萧玉姝连忙点头。
缠着萧云漪玩闹了大半天，萧玉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落霞院。
萧云漪送她离开后，神色平静道：“说吧。”
弄晴几步上前，压低声音：“郡主，奴婢查到改写玄灵子事迹的人是……信王。”
萧云漪略一挑眉，倒是不意外听到这个消息。
毕竟自从玄灵子进宫为庆宣帝讲道炼丹后，受益最大的就是这位信王殿下。
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派人探查时，有没有被人发现？或者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帮你？”
弄晴细细回想：“应该没有被人发现，至于是否有人暗地里在帮忙，奴婢一时说不清，但这次探查消息，确实有些顺利得过分。”
萧云漪轻轻颔首。
连她都能借助安王府的人脉，查出信王和玄灵子暗中有所联系，庆宣帝未必不能。
天子究竟是知情却不在意，还是……
她微微一顿，暂时按下刚才的念头，低声吩咐：“刚才的消息，你悄悄地告诉宋衍，并跟他说，平日里行事要谨慎小心，切记不要被信王抓住把柄。”
弄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多问，只应了声“是。”
这次进宫不知要待多久，萧云漪仔细吩咐弄晴，要她务必管好落霞院。
安排得差不多后，她捏捏眉心，正准备歇息时，剪月忽然走进来，禀道：“郡主，世子和郡王来了。”
她一愣，让人请他们进来。
兄弟进来时，神情是同样的凝重担忧。
萧云漪猜出原因，反过来安慰两人：“不必担心，不会出什么事。”
萧言琛自然不信，坐下后先灌了大半杯茶水，拧眉问：“云儿，依你看，这究竟是皇祖母的旨意，还是圣上的旨意？”
萧明玦亦是一脸紧张。
“无论是谁的旨意，都一样。”萧云漪摇头，“明天我都必须按时进宫。”
萧言琛叹息一声，“确实。”
紧接着，他不放心地叮嘱一番，末了，又一次说：“云儿，如果你不想继续留在宫里，一定要让人告诉我们。”
萧云漪浅笑地点头，迟疑片刻后，说：“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她盯着兄长，一字一句地问：“宋衍进宫任禁军副统领一事，这里面是不是有父亲和你的手笔？”
萧言琛偏首避开她的目光，不答反问：“你怎么会问这个？”
“因为宋衍告诉我，你曾经去找过他。”
屋内一瞬间沉默。
“……这家伙果然靠不住，”萧明玦小声嘟囔，“都说要让他保密……”
萧云漪听得清楚，继续问：“大哥，为什么选择他？”
萧言琛还是没有回答，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云儿，你究竟如何看待宋衍？”
萧云漪一怔，没有回答。
一见她不说话，萧言琛无奈摇头，“你放心，宋衍值得信任，况且选他当副统领，也有圣上的暗示在里面。”
萧云漪仍然不说话。
萧明玦瞄瞄两人，问：“姐姐，你之后打算怎么办？难道一直待在宫里吗？”
闻言，萧言琛亦看着她，眉头紧皱。
萧云漪垂眸盯着掌心的念珠，再抬头，朝两人安抚一笑：“且再看看，若是圣上不愿意信我，那我留在宫中，怕是也无多大用处。”
话外之意便是，如果庆宣帝信任她，那她指不定要长留皇宫之中。
萧言琛又是一叹。
送走两人后，萧云漪站在廊下，抬头望向夜空。
明月已圆，皎洁高悬，晚风习习。
她闭上眼，眼前重归一片黑暗，耳边时不时响起轻微的虫鸣声，静谧而闲适。
脑海中渐渐浮现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里面倒映出她的模样。
萧云漪猛地睁开眼。
宋衍。
两个字在舌尖一滚，尔后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夜风中。
*
翌日，萧云漪辞别家人，再次前往皇宫。
既是太后传话让她进宫，她便直接去了慈宁宫。
刚进慈宁宫，看清坐在上首的人后，萧云漪神色不变，福身行礼：“永宁见过皇祖母，见过……皇伯父。”
庆宣帝一身圆领窄袖常服，脸上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陪坐在太后身边。
太后看上去心情不错，手里拿着一个细长匣子，“云儿，过来。”
萧云漪依言上前。
“打开看看。”
匣子里躺着一柄步摇，金箔点成牡丹花，花瓣层叠，栩栩如生，下坠三条金色小圆珠，璀璨夺目。
十分符合太后现在的审美。
前天已有慈宁宫的赏赐到落霞院，此时萧云漪也不多问，顺势把匣子放进袖子里，“多谢皇祖母，步摇很好看。”
“你喜欢便好。”太后笑道。
“永宁还有什么想要吗？”一直坐在旁边的庆宣帝放下茶杯，语气平和，“朕倒是忘了给你生辰礼。”
萧云漪一瞬间紧张起来，小心观察庆宣帝神色，见其并无不妥，才慢慢放松下来。
“皇伯父所赐皆为上品，永宁自是喜欢。”
听出她话中委婉的拒绝之意，庆宣帝微微眯起眼睛，说：“杨权，去取一柄玉如意给永宁。”
话已至此，萧云漪只得谢恩：“谢皇伯父赐玉。”
庆宣帝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母后，朕手里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先回去了，得空再来看您。”
太后定定地看着他，“公务要忙，但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好，母后。”庆宣帝顿了顿，“永宁得空了可以来乾清宫坐坐，偶尔听你讲道，确有感悟。”
萧云漪恭声回答：“永宁谨遵。”
待庆宣帝离开后，她转头便对上太后担忧的目光。
“云儿，”太后叹道，“你……”
“皇祖母，我没事。”萧云漪主动拢住太后的手，“您不必担心。”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传召她进宫的应该是庆宣帝，只是借了太后的名义。
太后摇头叹息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皇宫内近况。
萧云漪仔细听着，在正殿陪了太后整整一个上午，直到用过午膳，等到太后歇息后，方才离开。
走出正殿，外面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溅起阵阵水光。
听雨撑着伞，走在游廊外侧，挡住廊外的风雨。
还未走近偏殿，她便看见除了守在殿外的宫女，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他身形挺拔，如同山间青松，手里端正地捧着一个长形盒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大雨落下。
听到声音，他转身行礼：“臣宋衍见过永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