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

    良久,沈静姝才从巨大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她颇有些废力地从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又问了一遍:“余老爷,方才说的是什么?”

    “我说,我拿六百两银子,换许捕头尽快将王氏结案。”余啸只盯着坐在另一边的许承泽,“如何?”

    沈静姝偷偷瞟了他一眼,发现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也不搭余啸的话,竟是完全猜不到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她只能先小心翼翼地开口,与余啸打着哈哈:“这么大的事,余老爷要不等我们再商量一下?”

    “不用了。”此时,许承泽却是突然开口,反驳了沈静姝的提议。

    “这笔交易我应了,只是空口无凭,又不好白纸黑字作定,要先交定金。”说着,但见许承泽拿刀一指,便是直向着余啸腰间而去,“这块玉佩,我要了。”

    余啸循着他的眼光而去,会意后又将眼神收回原处,直盯着许承泽道:“许捕头好眼力。只是,我这块玉佩,可不止六百两。”

    “我也没说,我只要六百两。”

    言语间理直气壮,眉目间面不改色。

    沈静姝这一惯只盯着钱财而去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唾骂了一句“奸商”。

    “余老爷不乐意?”许承泽却似乎根本没觉得这一要求有什么问题,依旧是理直气壮地挑挑眉,“看来余老爷诚意一般啊,那我们的交易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余啸思忖了许久,还是将那玉佩解下来拍到了桌子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二人,神色间是沈静姝从未见过的认真:“明日若是没有结案的消息,这块玉佩,会成为你二人受贿的证据。”

    许承泽没说一句话,只从桌子上拿起那枚玉佩收进腰间,拎起坐在原地未及时反应的沈静姝,走出了牢门。

    “行了,行了。我自己能走。”没走进步,沈静姝反应过来,便闹着要从许承泽手里挣脱出来。

    许承泽也不坚持,顺势放开了她,一张脸似笑非笑:“现在不怕了?”

    此时,夜色更深万物寂静,浓烈的墨色裹挟着愈加纷乱的风直往地牢里灌,引得这一室的烛火更加肆无忌惮,一个接一个噼里啪啦地跳着,可比方才来时要慎人得多。

    可沈静姝听着这样的声音,却莫名只觉得心安,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怕,不过,现在怕的是人。”

    许承泽自然知晓她意欲何指,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收敛了笑意,沉声道:“走吧。”说着,便是刀抵到了沈静姝的背上,带着她走出了地牢。

    县衙本就不大,又许是没了先前的陌生感,回程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许多。二人很快便坐到了白日里审讯王氏的那间屋子里,也没等多久,便听得叶朗与冯青山二人开门的声音。

    沈静姝抬头望去,只见王氏正站在他二人身前,缓慢地移动着步子往屋里走来。

    没有愤怒,没有哭闹,也没了眼里的神采,即便她那姣好的容貌和白日里并无二致。这一切,都让沈静姝想起了某年她在外旅行时,葱郁树影下的一汪死水。

    此时,她在想些什么呢?

    沈静姝当娱乐记者这几年,见过了各种各样梦想破灭的时候,拿不到的奖,得不到的人,粉丝的恨铁不成钢,无一不令人感到唏嘘。这其中的许多情感,她即便不能共情,也多少能够理解,再将这些东西变成文稿讲述下来。

    可面对王氏这样的境遇,她也不知该如何谈起。

    实际上,在场的四人,没有一人先开口问王氏一点什么,连话多的让沈静姝烦躁的叶朗,都在这时安静了下来。

    最终,还是沈静姝忍不下这个心,站起身走到王氏跟前,轻声细语地问到:”你没事吧?“

    王氏也不回答,依旧直愣愣地看着某处,仿佛事到如今,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不行的话,我今晚留下来陪陪你?”沈静姝说着,伸手想去握王氏的手,却是被她侧身躲开了。

    她并未看沈静姝一眼,眼神涣散着不知在看哪里,冷声道:“沈家妹子,你又何苦做出这副样子?这些,不都是你们计划好了说与我听的吗?”

    听闻此,沈静姝愣了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许承泽。

    许承泽神色间并无讶异,扭头示意叶朗和冯青山去外面守着。叶朗表情一变,反对的意见还未发表,便被冯青山架了出去。

    随着关门的哐啷一声响,屋子里只余下了这三人,许承泽回头看向王氏的脸上已然满是欣赏:“王姑娘果然也是个聪明人。”

    是了,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下来,她自然是个聪明人,沈静姝想。

    只不过被这并不聪明的世间撞进了不见底的深渊,而好巧不巧的,这深渊里探出头来的第一束光,是余啸。黑暗太浓重,再聪明的人也难免被这光迷了眼。

    就好像方才在屋里,沈静姝从黑暗里一睁眼,只看得见灼伤人的蜡烛,却全然注意不到蜡烛背后的人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不同之处在于,沈静姝本能地后退了,而经历过漫长黑暗的王氏,却傻傻地硬着头皮上了,好似飞蛾扑火,乐此不疲。

    终究,余烟燃尽之后,只剩无尽叹息。

    “我们也没有想到,余啸会说出那样的话。”沈静姝直觉得有些抱歉,出言想安慰她。

    这主意本就是沈静姝出的,不过是想给个机会让王氏知道自己在余啸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好激她出面指证余啸。谁也不料余啸其人,竟薄情寡义至此。

    “想不到吗?”王氏的脸色依然难看的紧,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如同鬼魅,她动了动表情,一时间却分不清是哭是笑,“白日里,你不是便告诫过我了吗?他连发妻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将一片真心托付于我呢?说的真好。”

    沈静姝被噎住,全然不知应当如何劝她,只好转而向许承泽求助。

    后者正在椅子上打量着两人的互动,被沈静姝望着,只在原地坐着调整了一下姿势,道:“男子多薄情,还请王姑娘不要太难过。”

    “许捕头也是男子。”王氏笑笑,嘲弄之情溢于言表。

    “所以,我也薄情。”许承泽颇自然地接过话头,好似骂的不是自己。

    言语间,他又将那枚玉佩递到了王氏的面前,道:“姑娘既是个聪明人,不如猜猜,明日我会做何打算?”

    闻此,沈静姝惊得睁大了眼睛:“许承泽,你说的是什么话?”

    王氏涣散的眼神也逐渐聚集到了一起,胸脯开始缓慢而又剧烈的起伏。沈静姝揽过王氏的肩膀,轻柔地拍打着,一边出言安慰道:“不怕,他要是乱来,我就去县老爷那里告发他。”

    王氏抬手握住了沈静姝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趋于平静,说来的话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她问:“他交与你的,是这块玉佩?”

    “是。”

    “这块玉佩,是我杀陈氏的时候,从她的身上拿下来的。”王氏呵呵地笑了。

    烛火跳动,将她整个人形容得更加凄凉。

    沈静姝呆愣愣看着王氏脸上变动的光影,听着她继续缓缓地说着:“他说,这玉佩我拿着不好,等这件事过去,我成了余府的新夫人,便将这玉佩和整个余家都赠与我。我信了,现在他要用这块玉佩,来杀了我,保他的命?”

    一时间,在场没有人接话。

    还是王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才让整个夜色不至于变得过于安静:“说来也奇怪,以前好像也经常这样。我以为嫁了一个不好的人,可是他除了病着,待人接物都是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他死了,我虽然伤心,却也觉得从此不必服饰他,或许会过上不一样的日子。结果公婆转眼就变了脸色,将所以的罪过怪到了我身上,骂我辱我罚我;

    “后来,我逃回家,觉得爹娘总该会心疼我这个女儿,可是依然被父母打了一顿连夜送了回去,我哭着求啊求啊,没有人救我一命;

    “再后来,或许是老天爷终于听见了我的哭声,他出现了。我以为他会害我的时候,他救我于水火,如今我以为他会像我一般,能为了我不顾一切,但他却要杀我。沈家妹子,你说,我这一辈子,怎么没有一件事如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或许。”沈静姝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一开始并不是你的错,只是如今,你一念之差才酿成大错。如果你不那么相信余啸……”

    “王姑娘,真的那么相信余啸吗?”许承泽打断了她,却也不看另二人,自顾自地把玩着那块玉佩。

    薄情。

    沈静姝脑海里浮现出那两个字,如此看来,许承泽对自己的认识到是精准的很。

    她刚想驳斥他几句,王氏出言唤她:“沈家妹子,我能与许捕头单独聊聊吗?”

    沈静姝心下疑惑,抬眼只撞见王氏脸色严肃,又瞧见许承泽朝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她估摸着有要事,纵然再不情愿也不好怀了正事,便拍了拍王氏的肩膀,快走了几步离开了屋子。

    沈静姝刚关好门,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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