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多年以后,沈静姝还是会不时想起,第一次在书铺外盯上许承泽的那个午后。那时,她看着在人群簇拥下的许承泽,总觉得他是河流湍急中的一条鱼,而自己是守在河岸边伺机而动的猫。

    可转眼间,不过几日的功夫,她才意识到,那个时候许承泽便已经是俯瞰众生的猎人,自己,顶多就是他扔进这条河流里的一弯鱼钩,连个活物都算不上。

    偏偏他每次,都会为这些突如其来的想法准备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此刻,亥时,路鸣山下路口。

    他看着沈静姝那张因为不情愿,而所有五官都皱作一团的脸,笑道:“我是考虑到夜里接送一个姑娘家不合适。”

    “我觉得挺合适的。”沈静姝嘴硬道,将头偏到了另一边。

    路鸣山位于蕲水县南郊,延绵的山脉横跨了好几座不同的县域,是该县城很重要的一处交通要道,不论白天夜晚,人货往来自是络绎不绝。可也因为这样,这山头成为了周边不少别有用心之人眼里的一块肥肉。他们在此地安营扎寨,将路鸣山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一处土匪窝。

    县上也不是没想过剿匪,可正因这路鸣山是几县接壤之所,各方县衙踢皮球踢得那叫一个欢,剿匪常常是雷声大雨点小,长此以往,大家似乎也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南郊也就渐渐地荒了下来,再也没有往日的繁华景象。劫匪将交钱的地点定到子夜的路鸣山,也与她上次的习惯大相径庭。

    这夜,他们十几号人蹲散在路口各处,扑面而来的除了天上皎白的月光,便是翻涌的风吹得人好像要倒。

    沈静姝与许承泽站在一处,侧过头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叶朗和冯青山淹没在黑色森林里的影子,便只能回头眼观鼻鼻观心,数着自己的呼吸,无聊度日。

    在她数到第六百六十六次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不远处,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

    一下、两下、三下……在周围只有树叶沙沙作响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连续不断地一点一点敲打在沈静姝的心上。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静静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近,慢慢地黑暗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越来越近了。借着月光,沈静姝甚至已经能大概看见她脖颈处的昙花依然栩栩如生。

    沈静姝屏住呼吸,只等着那劫匪走到自己跟前。

    突然之间,不知出现了什么变故,那影子调转了方向朝远离两人的地方跑去。

    “追!”许承泽一声令下,沈静姝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拔腿就跑,直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子时,风声依旧喧嚣。不同的是,在这沙沙只环绕在耳边的风声中,掺杂进了略显杂乱的脚步声,每一声都清晰的传进了沈静姝的耳朵。但随着追逐的时间变长,沈静姝只感觉所有的知觉都在离她远去,只能一个劲儿地跟在许承泽后面跑着。

    终于,在她全身的气力快被抽干之前,他们到达了一出开阔的空地。

    环绕着的树木依然葱郁,银晖温柔地为这山头披上了一层薄纱,让沈静姝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那中间泛着莹莹光辉的不是草地,而是一汪清澈的湖泊。

    山林和夜色深处,也有如此良辰美景。

    如果,不是那树上挂着一个人的话。

    如同月光一般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只断了线栽倒下来的风筝。而她的墨色长发还在随风飞舞,卷动着她身侧那浓重的夜色也泛起涟漪,下一刻便要将她吞噬进去。

    “云鬟姑娘!”沈静姝忍不住叫了出声。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李云鬟才从失魂落魄中找回自己的神思,缓缓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沈姑娘,许捕头?”李云鬟也轻轻唤着他们,言语间有一丝不可置信,可眼神还是慢慢地亮了。

    “是,我们来救你了。”沈静姝看见她这样,早就只剩下了于心不忍,说着话便紧着上前几步,却被许承泽一把拦下了。

    沈静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又将沈静姝往后扯了扯:“小心有诈,你在这儿待着别动。”

    说完这句话,他才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缓缓地向着李云鬟移动着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许承泽终究是到达了李云鬟身边,道一句“得罪了”,才蹲下身子去解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快点啊。”沈静姝看在眼里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远远地催促道。

    “很快了。”许承泽也被磨得没了脾气,夜色昏暗只有借着月光能勉强将这绳结的走向看个真切,也不知用了什么打法,绕来绕去直看得他头昏眼花。

    费了好一阵功夫,他才将这些绳子悉数解开,从地上站起来,转头招呼沈静姝道:“好了,走吧。”

    “走,去哪里啊?”回答他的,却是不知道何时来到空地另一侧的姑娘,高高瘦瘦的,面上蒙着的白纱上绣着一朵好看的昙花。

    而沈静姝已然被她控制住环在了怀里,都如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就说我不想来的。

    沈静姝此时是真的欲哭无泪,她若是在家里好好睡着,怎么也不会落入这种境况。可是,天下是没有后悔药的,眼下她只能看着远处连站也站不稳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被许承泽一把提住了手臂不让她在往前:“别动,有刀。”

    “许捕头,好眼力啊。”劫匪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可沈静姝听着,总觉得有些奇怪。她不由得想回过头看看,只一动,那把刀瞬间又往里深了几分,在她脖颈处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丝。

    沈静姝吃痛,登时呆立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颤颤巍巍地说着话与劫匪打着商量:“好姐姐,你放了我吧。我就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我的命不值钱的。”

    “姑娘身上可有两万两银票,怎么会不值钱呢?”劫匪温温柔柔地看向沈静姝,月色照耀下,那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这副景象,让沈静姝心底的恐惧感迅速冲出重围,蔓延到了全身,她想说些什么让这恐惧感有所缓解,那头许承泽的声音响起。“你说的,是这叠银票吗?”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几张纸,在银色月光下一字摊开。

    劫匪见状,押着沈静姝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将那纸张看得更真切些,许承泽却往后退了几步:“李家大小姐呢?两万两银票,三个人,我都要带走。”

    “许捕头现在是在与我讨价还价,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说着,沈静姝脖颈处的银光一闪,便有更多一点的血迹流了出来,沈静姝现在是什么也想不到了,自暴自弃地闭上了双眼,等着下一刻的痛苦来临。

    “等一下。”许承泽突然开口,“你杀了她,你觉得你还跑得掉吗?”

    “我跑不掉,那就只能再死一个了。”劫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你说,让这两位漂亮姑娘与我陪葬,好是不好?”

    “不要!”李云鬟还没有从虚弱的状态中缓过来,她坐到了地上不断推着许承泽的手,“许捕头,快把钱给她,这是两条人命啊。”

    许承泽听着她这呼喊,将目光移向了沈静姝,直盯着她的眼睛看。也不知他从沈静姝的眼睛里看到了,神色间突然有了松动,转向劫匪:“钱我可以拿过来给你,人你要先放了。”

    “我说了,你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劫匪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将沈静姝死死地控制在怀里,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两边有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许承泽先投降:“你要怎么样?”

    “前进三步,把银票放到地上。”

    许承泽望了沈静姝一眼,然后照做。

    等他从地上起身,劫匪又发话了:“带着李家二小姐,走。”

    许承泽走回几步,将李云鬟一把拎了起来,和劫匪面对面,眼对眼,后退着,慢慢淡出了两人的视线。

    瞬间,这里只有劫匪和沈静姝两个人了。

    沈静姝的恐惧升到了极点,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了一个笑脸:“好姐姐,您什么时候能放了我?”

    “急什么?等我拿到钱,自然放了你。”劫匪说着,将刀从沈静姝的脖颈处放了下来,却依然牵着她的手臂,只到了银票放置处,才蹲下身子去拿那些钱。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沈静姝反应过来的功夫,一支长箭从黑暗中飞来,直向着劫匪的手臂而去。她躲闪不及,直接翻到在地,沈静姝趁势一脚将那柄匕首踢飞,随后拔腿就跑。

    跑了没几步,便被人扯得身子一歪,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她抬眼一看,居然是刚刚离开了这里的许承泽。

    他在月光底下笑着:“沈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他说出来的话依旧不那么好听,可沈静姝却从来没有觉得他像此刻那么好看过,压制着的情绪瞬间爆发,一歪头竟是流下了两滴清泪来。

    “你……你别哭啊,这里吓人,我带你去更安全的地方。”

    沈静姝此刻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跟着他走。许承泽见这姑娘呆在原地,习惯性地伸手去拎沈静姝的后领子,却是碰到了她新鲜出炉的伤口,痛得沈静姝直叫唤,心里的委屈也瞬间便被这疼痛驱走了大半:“许承泽,你谋杀啊!”

    “我错了还不行吗?”

    ……

    最终,还是许承泽拽着沈静姝的手臂将她从路鸣山上扯了下来。

    早已在山脚路口处等着的李云鬟和叶朗一见到这两人下来,便都扑了过来。

    李云鬟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沈静姝的脖子,发现她脖颈处的血迹尚未消散,脸上的慌乱迅速聚集,手忙脚乱地去扯自己身上的衣料。沈静姝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用了,小伤。倒是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云鬟摇了摇头。可沈静姝看着平时清雅秀丽的姑娘此刻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叶朗啧啧啧地摇了摇头:“你还能笑得出来,也不好好感谢一下你的救命恩人。”

    “我的救命恩人,该不会是你吧?”

    “非也。”叶朗神神秘秘地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以示否定,又朝沈静姝身后努了努嘴,“介绍一下,蕲水县衙门箭术高手,许承泽许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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