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

    许承泽?

    沈静姝自是不信,却又想起方才明明已经离开却又突然出现在树林掩映中的某人,不由得回头看去。

    此时,许承泽正立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几人说话。见沈静姝满脸疑惑地回头看向自己,才咳嗽了几声,问道:“沈姑娘,有什么问题?”

    沈静姝打量着许承泽,怎么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武艺高强的迹象,却毕竟得了他相救,只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应当如何感谢许捕头。”

    “不用了,本就是我强迫你来的。将你安全的带回去也是我职责所在。”许承泽说着话,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一旁的叶朗看着两人客客气气地聊着天,忍不住打趣道:“依我看,这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

    他话只说了一半,沈静姝已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径直打断了他,道:“叶捕头自己怎么不许?这蕲水县追着许捕头跑的姑娘家这么多,哪里轮得到我一个穷酸写文的?”

    “可是……”李云鬟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怯生生地开了口,“沈姑娘和许捕头,不是本来就是一对儿吗?”

    叶朗听得李云鬟这么说,便是更加的理直气壮。他到人家姑娘身后立定,仰起头道:“就是就是,我这是为了促进你们的感情。”

    这,哪里有什么感情?

    沈静姝心里叫苦不迭,自己怎么就忘了许承泽在小报上写的那些胡言乱语呢?可是迫于形势,她明面上却不好作何解释,只能忍住将某人一刀毙命的冲动,借着夜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接着,便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良久的沉默之后,沈静姝才看到冯青山带着一对人马远远地朝着路口跑过来。

    到几人跟前,也没等人说话,便是郑重地行了个礼,道:“让她跑了。”

    “跑了?”叶朗惊得连声量也提高了不少,“你们怎么办事的,我就说让我去了。”

    许承泽神色间却似乎没半分波动,反倒是安慰起众人来:“她受了伤,再跑能跑到哪里去?你带几个兄弟在路口守着,剩下的人去周边几家药店医馆摸摸情况。至于你……叶朗送李二小姐回去。”

    “那感情好。”叶朗不住地答应着,脸上的笑容即便在夜色里也显得清晰明快。

    沈静姝自然知道叶朗打的是什么主意。将李云鬟完好无损地送回去,可不就能得了这李府好大一份恩情吗?即便背后有再多人的努力,最终和好消息一起出现的,才是最容易被人记住的那个。

    但惦记这份人情的人可不止叶朗一个人,沈静姝歪着脑袋想着如何跑去分一杯羹,一旁的李云鬟先出言拒绝了许承泽的提议:“这几日李府已经给诸位添了大麻烦了,此时便不劳几位再费心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可以自行回去。”

    “二小姐好不容易才从贼人手里逃脱,甚至差点儿搭上别人的性命,现在是要旧事重演吗?”夜色阴冷,许承泽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沈静姝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引来了众人的注视。

    她尴尬地笑着,挪着步子到了李云鬟的身侧站着,才道:“就是因为贼人猖狂,所以追捕劫匪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云鬟姑娘交给我,我定然完完整整地将人送回去。”

    “你?”听了她提议的许承泽略一挑眉,轻笑声里满是嘲讽,“方才是谁被人劫持,差点儿没了性命?”

    沈静姝本就有些尴尬的笑容是彻底僵在了脸上,她搜肠刮肚地找着词语想反驳,却不得不承认许承泽说的是事实,便是搜寻无果,只得呆在那里。更是一个不注意,被许承泽扯过自己的衣袖往前走去。

    于是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头求救,可她依依不舍的目光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回应。很快,连李云鬟那抹浅色衣衫的影子也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

    接着,沈静姝又想靠自己的力量从许承泽手里挣脱出来,未果,便只能被人以扯着半条胳膊的奇怪姿势行在路上。

    她脚步飞快,脑子也没闲着,盯着眼前许承泽的背影胡思乱想出了一部又一部下场凄惨的大戏,终究还是被自己的脑洞吓得浑身一激灵,幽幽开口道:“许捕头,我们这是去哪里?”

    “医馆。”

    “你不是还要我去跟劫匪硬碰硬吧,这么艰巨的任务小女子真心是无法胜任啊。”沈静姝本就是冲着李府的赏钱而来,劫匪不过是捎带的,何况才从那人的生死威胁下逃了出来,仍旧心有余悸,眼下自然一心想着保命要紧。

    可许承泽没有半点儿要放手的意思,也就是这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医馆前。许承泽在门前立定,抬手便是敲了门。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脆,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机关,里面黄色的烛光亮起,照得连门外的这方小天地里也有了丝丝暖意,再然后便是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来一位姑娘清秀的脸,倒是原主记忆里能找到的脸。

    蕲水县首屈一指的女大夫,钟意。

    “许捕头?”钟意见到许承泽有些惊讶,随即眼光才流转到沈静姝身上,来回上下打量着她,一边看还一边打趣道,“这位,是不是就是传闻里的沈姑娘?”

    “嗯。”许承泽点头应着,“她脖子上的伤,麻烦钟大夫帮她看看。”

    闻此,钟意神色间的玩笑意味瞬间收敛了起来,她紧走了几步凑到沈静姝跟前,察看起她脖颈处的伤势来。待察看完毕,她才直起身子往屋内走去:“沈姑娘,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沈静姝悄悄看了许承泽一眼,也不知能否这情况告诉大夫,只能与她随口胡诌,又很快转移着话题,“大夫,我这伤严重吗?”

    “严重的话,沈姑娘此时,怕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钟意答着话,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停。细细长长的手指在那柜台的瓶瓶罐罐中翻飞,很快便找了许多也不知名字的药品调和好,将其中的大半装进一个精巧的小瓷瓶里,又将剩下的敷到一块纱布上,向沈静姝走来。

    “沈姑娘,忍着点儿。”钟意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眼疾手快地将那纱布敷到了沈静姝的伤口处。

    “嘶。”药物的刺激让沈静姝因吃痛而出声。很快,那疼痛感便四散开去,配合着药物带来的清凉感蔓延全身,她才觉得好受了些,那细微的疼痛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纱布之下,好像缓慢地消失不见了。

    钟意将伤口处理好,才又将那小瓷瓶和一大包纱布递到了她手中,嘱咐她道:“切记,伤口不要碰水,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药。伤口不深,但愈合总有个过程,沈姑娘切莫着急。”

    “会留疤吗?”整个过程都一言未发的许承泽突然在这时开了口。

    “一切要看沈姑娘体质。”钟意答着话,又有些好笑地看着许承泽,“许捕头,若是留了疤,你还要嫌弃人姑娘不成?”

    眼瞅着那大夫又要将话题引到奇怪的地方,沈静姝连忙摆手,以防这话题继续下去:“今夜,多谢钟大夫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不打扰钟大夫休息了。”说完,便是转身欲走,却又是被许承泽一把拽住了衣袖。

    钟意瞧见沈静姝的慌乱样子,本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见这许承泽没有要走的意思更是疑惑:“许捕头,可是还有要事?”

    “早些时候,你有没有接收过一个右手臂有箭伤的姑娘?”许承泽说着话用手还在自己身侧比了一下,继续描述道,“那姑娘身量大约这么高,兴许还穿了一件白色的衫子,还蒙了面。”

    “没有。”钟意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今夜,我可只接收了沈姑娘一个病人。”

    “那如果见到了,麻烦你去县衙传个信。”

    “放心吧。这种身量的,要真是个姑娘,那可是太好认了。”钟意说着,也在自己身侧比划了一下,竟是比她自己还要高出了半个头。

    许承泽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是只道了一声“多谢”,便又扯着沈静姝的衣袖双双离开了医馆。

    “我们现在要一家一家的去寻吗?”沈静姝被许承泽拉医馆处理好了伤口,本应该多感谢他一分,可是夜色渐浓,一想到还得四处奔波,语气里也免不得蒙上了几分埋怨的阴影,“蕲水县的医馆也不少,这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那就不去了,我先送沈姑娘回家。”许承泽的话听起来是温馨至极,却是让沈静姝怔在了原地。

    许承泽感觉到后面人停住的脚步,后头略带疑惑地看着沈静姝。这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回头,已然让沈静姝为自己写下了几百种不同的死法。

    她将自己脑子里的苦情戏都收收好,问道:“许捕头上次不是说,随随便便就丢了的人不配做衙门的线人吗?”

    “上次你又没受伤。”很有道理,无从反驳。

    “走吧。”许承泽招呼着沈静姝往前走,这次,没有上手扯她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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