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药

    可沈静姝这次,倒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天阶夜色凉如水。月亮依然毫不吝啬为满城铺上银辉,两人并排在这微光里走着,脚步轻响,踩过一程又一程的风,在长街上缓慢向前移动。远处打更人的更声脆生生地在黑夜里直穿过来,幻化成了劈开这如水夜色的另一道光。

    除此之外,便又是沉默。此时,沉默带来的不是爆发,而是无尽的尴尬。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挠心挠肺的尴尬境地,沈静姝只能是闲着没话找话:“你说,叶朗和李云鬟现在到李府了没?”

    “那个劫匪没去找钟大夫,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去寻医馆?或者说,有没有可能她自己就是个大夫?”

    “已经第四天了,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将劫匪抓到,将李大小姐救出来。”

    ……

    沈静姝嘴上不停,到最后,已然是变成了自顾自的碎碎念。

    许承泽瞧着她这副不停念叨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经意间就勾起了嘴角:“我还以为,沈姑娘对案子没什么兴趣呢。”

    “若是没兴趣,我怎么会这么晚了还陪许捕头在这里吹冷风呢?”沈静姝说的言辞恳切,全然忘记了不过一个时辰前,她躲在路鸣山路口时,还是满心满眼的不情愿。

    许承泽也不拆穿她,只道:“那是我错怪姑娘了。原来沈姑娘心思正直,心怀大义,我还以为沈姑娘是怕李大小姐没有救出来,被劫匪拿走的那些银两要让沈姑娘来还。”

    “不是吧。”沈静姝霎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烈的撞击让她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等她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拽住了许承泽的胳膊:“许捕头,钱是你给人家的,你不能赖在我身上啊。”

    “我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许承泽说着话,边往前走边用力甩着自己的胳膊,“沈姑娘,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为了一点儿身外之物,做出这般举动。”

    那是一点儿吗?

    两万两银子,她得不吃不喝地写多少稿子啊。

    “一点儿身外之物,许捕头就发发善心,帮我赔了嘛。”沈静姝跟着许承泽一路走着,晃着他的胳膊。若是在路上撞见,倒有些如漆似胶的模样,只有沈静姝自己知道,如果可以,她一定杀人越货。

    许承泽看着吊在自己身上不肯撒手的某人,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引火烧身,只能是叹着气为她另指了一条明路:“现在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赶紧抓到那个劫匪,将钱拿回来才是正道吗?”

    “对哦。”沈静姝听他这么说,微微一愣,却又是很快摇了摇头,“不对,要是一直找不见那劫匪,你不还是要算到我头上?”

    “如果我说,我有把握找到那劫匪呢?”许承泽停下脚步,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沈静姝,“沈姑娘是不是就能放开我了?”

    沈静姝点着头,环着胳膊的双手没有松动的迹象,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许承泽,盯得后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姑娘,破案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也信不过我?”

    “谁知道你拿到钱会不会私吞,你这个人……”

    “所以,明日我来找沈姑娘,有要事。”许承泽一改方才的慌乱,语气中满是志在必得。

    又来了。

    沈静姝已然习惯了许承泽威逼利诱的作派,见他这样反而莫名心安了不少,鬼使神差般放开了他的胳膊:“许捕头要我做什么?”

    许承泽不回答,只听下脚步,道:“夜深了,沈姑娘还是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听他这么说,沈静姝才注意到了他背后那熟悉的围栏和院落里稀稀拉拉的荒草,原来不过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沈家门前。

    “许捕头慢走。”沈静姝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街巷上便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只是这次街巷上只有一人。

    沈静姝目视着许承泽那抹孤孤单单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头莫名又升腾起一股不知道被人算计了什么恐惧感。可苦思无果,她也只好拍了拍有些混沌的脑袋,将那抹恐惧感甩在身后,走进了家门。

    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沈静姝才觉得筋疲力尽,许是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身体和心情都经历了大起大落。沈静姝没翻几次身,就迷迷糊糊又赴了周公的约。

    等沈静姝履约完毕再次醒来,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阳光如同每个清晨一样透过窗户洒在地上,不同的是今日,它还在窗户上映照出了一个灰色的影子。

    沈静姝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确认那抹影子不是自己尚未清醒产生的幻觉,才爬下床悄悄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了一道口子,探出了脑袋。

    屋外,天光正好。

    闷了一夜的屋子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被灌入了丝丝凉意,一起灌进沈静姝感官的,还有此时已然变得具象的灰色人影。

    “许捕头,早。”

    许承泽本只是环抱双臂靠在门上,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沈静姝与他打招呼,才扭头看向了缩在门缝里的沈静姝,道:“早,沈姑娘。”

    此时,日头还是那个日头。

    可许承泽却少见地笑着,连眼睛都弯成了两瓣春日桃花,眼框下隐隐的青色将他往日的戾气压下去不少,于是阳光从他背后洒下来的时候,倒生出了许多柔和的气息,将他整个人都变得毛茸茸的。

    沈静姝愣愣地看着眼前完全变了模样的某人,好像此时才第一次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能得了蕲水县这么多姑娘的青睐。除了长相,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太有迷惑性了。

    “沈姑娘预备这个姿势,到什么时候?”

    “呵呵。”听到许承泽这么说,沈静姝才猛然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我收拾一下,就随许捕头走。”

    “不急。”许承泽将话头一转,问道,“沈姑娘的药该换了吧?”

    “是啊……”沈静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怎么,许捕头要帮我换药?”

    “你想多了,男……女授受不亲。”许承泽说着,脚下还很配合地往后移了两步。几乎是同时,从许承泽身后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笑容甜甜地与沈静姝打着招呼:“早啊,沈姐姐。”

    “元宵?”沈静姝看着越走越近的小人儿,斜斜地看了许承泽一眼,“许捕头,你不会让这个小丫头片子帮我换药吧?”

    元宵紧走了几步,未让沈静姝反应过来便是一把将她抱住,半是撒娇半是强迫地将沈静姝推进了屋里:“沈姐姐,你放心吧,换药我拿手。药呢?”

    沈静姝半信半疑,却是别无他法,伸手指了指静静躺在桌子上的瓷瓶。

    元宵便将沈静姝按到了桌子边坐好,又活动手指,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原有的纱布取了下来,看着那条红印子不免连连摇头,道:“许承泽大清早地来敲我的门,我还以为姐姐你血流成河,驾鹤西去……”

    “元宵,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沈静姝连忙打断了元宵,以防她再说出什么令人心惊胆战的词语,全然没注意到元宵已经撬开了那小瓶子,用木棒挑了一些膏体,敷到了伤口上。

    药物的作用让沈静姝再次一激灵,脸上的五官都在一瞬间纠缠到了一处。

    元宵瞧她这样,笑出了声:“沈姐姐,疼吗?”

    “不疼。”沈静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谁料话音未落,元宵几乎是一巴掌将纱布拍到了沈静姝的脖子上。疼的她是直哈气,只等疼痛感散去,她就要开始骂脏话了。

    好不容易等元宵将这纱布固定好,沈静姝从椅子上站起,与元宵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才升出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再看见小丫头拿着瓷瓶子往自己面前凑,沈静姝又往后挪了几步,比起昨夜在路鸣山路口还要来的后怕。

    元宵无奈地摊了摊手,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朽木不可雕:“我的好姐姐,你知不知道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你不觉得受了伤之后,许承泽对你都好了不少吗?”

    “这只是假象。”沈静姝本想将许承泽狠狠的批判一番,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给小孩子灌输太多江湖险恶,只叹着气道“你还小,不懂。”

    说完,便用手护着被纱布贴的严严实实的伤处,拉开了大门。

    门外,许承泽姿势未变。

    见沈静姝从屋子里走出来,又是笑着与她打起了招呼:“沈姑娘,活着出来了?”

    这就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吗?

    沈静姝腹诽着,可惜受制于人无法与之闹翻,便是扬起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将元宵捞出了屋子:“她再在这里待多一刻钟,我就真没命了。”

    “哪有?我对沈姐姐可好了,一听你受伤我连懒觉都没有睡,在这儿等了你早上,是吧?”元宵说着话,扭头看向许承泽,像是要与她求证。

    许承泽没肯定,也没否定,只道:“药既然换好了。沈姑娘,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沈静姝一愣。

    “李家二小姐,请我们去府中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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