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发生的这场闹剧很快在蕲水县城传得沸沸扬扬。

    第二日一早,沈静姝原本想找秋水带自己去王家,刚见到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秋水好一顿盘问:“我听许多人说先生犯了大事,你昨日去找了许捕头,可问清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没有,只听说是场人命官司。”

    秋水听罢,赫然瞪大了眼睛,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沈静姝只好叹着气安慰她道:“你也别着急,事情尚无定论。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着去王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行,我带你去。”秋水答应得爽快,动作也爽快,说完话便拉起沈静姝的手大步向目的地走去。

    秋分刚过,天气却渐渐起了回暖的迹象。天地万物都被染上了暖黄的光,晃得沈静姝有些睁不开眼,时间一长,更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直到看见了不远处王家宅院的匾额,她才拾起了精神。

    这宅子看上去并不大,棕黑色的木门陪衬着一旁的白墙灰瓦,门前除了两只红灯笼再无别的装饰。

    大隐隐于市,或许就是如此。

    秋水领着沈静姝敲了门等了许久,才等来人应门。

    来者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约莫有六七十岁了。他将两人好生打量了一番,才问道:“二位姑娘有事?”

    “我们是王先生的学生,今日登门是想来看看王家小姐……”

    “小姐一切安好,只是吩咐了今日不见客,二位请回吧。”老人家说着话,便想着关门送客。

    沈静姝慌忙伸脚将门抵住,堆了满脸的笑容跟他打起了商量:“老先生,您就让我们进去吧,我们也是念着同窗之谊想来看看她,免得她独自伤心无处排解。”

    老人家听了沈静姝的话,颇为警惕地往四周瞧了瞧,才放缓了声音道:“二位姑娘还年轻,许是还未经历过这人情冷暖。若是今日我放了你们进去,明日二位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二人也学着老人家回头望了望,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有不少人驻足看这门边的状况。见二人回头,那些人才收回目光转过头去忙自己的事,仿佛方才目光里的嫌弃和鄙夷从未出现过。

    秋水缩着脖子往沈静姝身旁凑了凑:“沈姑娘,我有点冷。”

    “我也是。”沈静姝缩着脖子,脑海里浮现出那骇人的眼神,便知老人家说的话并无半分虚假。

    盛名在外的鸿儒一朝成了众人眼里的杀人凶手,带来的影响比沈静姝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

    可是来都来了,她怎么会甘心无功而返?

    不顾此时已经紧闭的大门,沈静姝四下观察了一番,便拉过秋水的胳膊离开正门闪进了右侧的小巷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院墙顶端盘算着,两只手颇为熟练的将裙子捞起来打了一个结。

    秋水不明就里,懵懂发问:“沈姑娘,你这是……”

    “翻-墙。”

    “这样,不太好吧。”秋水看上去有些为难。

    两个人都不小了,怎么还做得了这些没规矩的事?

    可沈静姝并未哪里不合适,她摆摆手招呼秋水来帮忙,如同与人商量中午去哪里吃饭一般随意:“抱我一下,对,腰上。”

    秋水双手紧紧环住沈静姝,猛地一使劲,便将她带离了地面。

    沈静姝也不含糊,干脆利落地抓住了墙头将自己挂到了墙上,紧接着手臂和双腿同时动作,身子一横便坐上了墙头。

    墙头上有微风徐来,将靠近院墙的繁茂树木吹的哗哗响,将她周身的汗珠和疲惫带到了别处,也给她带来了意外之喜。

    院内,王澄澄立在墙脚下瞠目结舌地看着坐在墙头的某人,沈静姝没料到刚上墙头便被人抓了个正着,也是一愣。

    看来最近的运气不太好,以后不能老翻-墙了。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好一阵,王澄澄才出声质问道:“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我这不是鬼鬼祟祟,是光明正大。”沈静姝说着,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此时,沈静姝才发现,王澄澄的裙角也被她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掖进了腰间。

    显然,眼前人也想做某些破坏规矩的事情。

    “怎么?王姑娘也想翻-墙?”沈静姝笑着戳穿她,本是想与她套些近乎,可这笑容到了王澄澄眼里,却满是嘲讽意味。

    小姑娘不服气地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道:“这里是我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啊。”沈静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不过,如今世道艰险,我劝王姑娘出门还是多带几个下人跟着比较好,不然太危险了。”

    说着,沈静姝便越过王澄澄径直往前走,边走还边喊了一声“有人吗”,吓得王澄澄奔上前一把拉住了她,捂了她的嘴巴将人又拖回到墙角:“你别喊了,等会儿真把人喊来我看你怎么办。“

    “那我就说,是王姑娘逼迫我来当她的替身,她好能够逃出府去。”

    “你……”

    “这理由不好吗?我觉得挺合理的。”沈静姝明知故问,随即更是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将眉头皱得更深了。

    王澄澄到底还是年轻,不过几句话便被弄得无可奈何,又怕沈静姝真的将人招来,只能按下心里的怒气转了话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的?”

    沈静姝一愣,扭头看向王澄澄:“王姑娘,你没明白吗?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王澄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底满是怀疑。

    “简单来说,你想去哪里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毕竟,王姑娘也无法自由出入这王家大门不是吗?”沈静姝毫无保留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王澄澄脾气再骄纵也算个官家小姐出身,没有道理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来走墙。再加上方才她那怕人的模样,倒好像她才是偷偷溜进别人家的那个人。

    可王澄澄一度沉默,无人来证实她的猜测。

    沈静姝也只能继续说话,颇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我是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我也无心过问。只是我毕竟在玉心堂上了两天课,得了先生指点,你我又同窗一场……”

    “我凭什么相信你?”王澄澄突然开口,双眼警惕地看着沈静姝,像是一只受过伤的小鹿。

    沈静姝无奈地笑笑,反问道:“姑娘还有别的选择吗?”

    看到昨日衙门口那些看客的反应也该明白,眼下的王家宅院就如同海上破涛汹涌处的一叶扁舟,鲜少有人敢踏入这漩涡。哪怕这人曾经与她针锋相对,也当得起千帆过尽处唯一停留下的那艘船。

    比如,眼下甘冒风险跑来这里递出橄榄枝的沈静姝。

    而这,也是许承泽叫她来找王澄澄搜集更多线索的原因。

    有隐藏的真相可探,沈静姝欣然接受。可当她瞧着王澄澄真从怀里小心翼翼捧出一封书信的时候,她心里还是不免升腾起一股罪恶感。

    这么大两个人打着算盘来骗一个小姑娘,还真是世风日下。

    然而,这种罪恶感在王澄澄将那封书信递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已经荡然无存。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四四方方的黄色纸封上了。

    这信明显被打开过,上方的一小条纸张无依无靠地轻微晃动着,信封正中间的红色方框内,被漆黑的墨迹爬过的地方歪歪扭扭地组成了“王先生亲启”几个字,竟是比沈静姝的字迹还要差上几分。

    “这信你拿走,尽快送到康鸿公子府上去。”

    “康鸿?”沈静姝不解,怎么找了证据不送到衙门去?

    “他家住在城东,你出门随便找间学堂问一下就会有人知道。”王澄澄却只当是沈静姝不认识路,耐下性子解释道,“你告诉他,父亲刚刚收了这封信就出了问题,让他好好查查这信的来路。”

    “知道了。”沈静姝应着,将那封信放进自己坏里揣好。

    来路不明的东西是该好好查查,只是该交给谁去查,沈静姝有自己的打算。

    突然,远处传来了女孩子唤“小姐”的声音,将两个心思各异的人都吓了一跳。沈静姝缩着身子将头探出绿树掩映一望,便看见几名丫鬟打扮的人急慌慌地来寻王澄澄来了。

    她连忙回退到墙边,招呼王澄澄也帮自己一把。

    “你都爬进来了,不能自己爬出去吗?”

    听罢,沈静姝收回举过头顶的手,回头看向王澄澄,颇有破罐子破摔的风范:“你想让信送不出去,我也无所谓。”

    呼喊声仍旧在两人不远处盘旋,眼看着有渐近的趋势,王澄澄才极不情愿地抱起沈静姝往上一送。

    后者猝不及防腾到半空,只能手忙脚乱地抓住墙头,也顾不得与王澄澄吵嘴,几乎是逃命般地梭下了墙。

    刚一落地,秋水已经走到了跟前:“怎么样,沈姑娘?”方才她听沈静姝在墙头上说话,便知她撞上了什么人,可之后两人的声音却是翻不过墙头。

    秋水又怕大声喧哗会引来旁人,不好高声询问,只能在墙这头干着急。

    “没事,是王澄澄,她让我把这信带出来。”至于后面的事情,沈静姝也不好让秋水再参与了,“谢谢你今日为我带路,等事情有了我再来找你。”

    饶是再不知道轻重的人,也能读懂了沈静姝弦外之音。

    秋水也没有死皮赖脸跟着沈静姝的意思,便道:“那我先去李府报到了,王先生的事你可得及时告诉我,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也可来府上找我。”

    沈静姝应了一个好字,目送着秋水的身影转过街角消失了,才跟着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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