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

    沈静姝和元宵停下打闹,回头看他。

    许承泽扬了扬手中的信纸,继续说到:“之前冯晔来衙门报案,我见过他的字迹,说是游云惊龙之姿,也不为过。”而这封信上的字迹,没有丝毫功力,大约是出自新手。

    “那这信是……”沈静姝猛然想起,冯晔家中,倒还有一位刚刚开始识字的。

    他的结发妻子,柳新。

    许承泽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去,将信纸收好,道:“我回去确认一下,衙门这几日收集的证据里,应当有她的习字。”

    “好。”沈静姝应着,许承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沈静姝被盯得头皮发麻:“许捕头这是做什么?”

    许承泽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沈姑娘,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与衙门有联系嘛,我记着呢。”沈静姝脸上写足了不满,她知道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又被许承泽看透了。

    给出去的物证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若是不想办法跟着,就只能跟在许承泽的屁股后面捡芝麻。

    何况在这件事上,沈静姝总觉得自己被排斥在核心之外。

    “元宵,看着她。”许承泽看着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才翻身出了窗户。

    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便听不到了。

    而沈静姝的心,早也跟着许承泽飞出了这杂物间,远远地朝县衙去了。

    可当她的身体也跟着开始动作的时候,元宵也贴身跟了上来。

    沈静姝回头叹了口气,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许承泽叫我看着你。”元宵答着,一脸的乖巧无害。

    “谁说我去衙门了,我回家不行吗?”

    “那我跟你一起回家。”元宵伸出双臂,死死地环抱住了沈静姝,生动形象了诠释了什么叫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沈静姝无奈了:“你就这么怕他?”

    “你不怕?”元宵反问。

    一时间,沈静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你说,你为什么这么怕许承泽?”沈静姝想起那天自己为了应付元宵的问题差点儿磨破了嘴皮子,结果许承泽一句话,小姑娘就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元宵也跟着叹气,道:“还不都是为了生存,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寻到个遮风挡雨的好去处?”

    “收留你的不是红袖姑娘吗?”

    元宵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原来,自几年前父母不幸遇难之后,元宵举目无亲只能在街上到处闲逛,靠着百家饭将自己养活大。再大一些之后,她便学会了些不正当的法子。

    只是她年纪尚小,得手的数额又不大,所以叶朗他们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攒下什么积蓄,便等到了许承泽来蕲水任捕头。

    对于这件事,元宵本来是很高兴的,比那些成天追着许承泽跑的姑娘家还要高兴。

    毕竟这水泄不通的人群,实在是偷钱的好去处。

    虽说一般小偷都不敢在捕快们的眼皮子底下犯案,但是元宵绝对是艺高人胆大这一真理的信奉者,再加上她平日里被叶朗放水习惯了,自然是有恃无恐。

    元宵说,那日她混在人群里,摸了一姑娘的钱袋子正退出圈子预备销赃跑路,许承泽突然出现,用刀柄拦住了她的去路。

    好汉不吃眼前亏,元宵选择乖乖交了钱袋,当街痛哭流涕。

    不幸的是,她不但高估了自己的犯案水平,还高估了许承泽的善心。结果是她不但被许承泽带到衙门关了小黑屋,还被钟意大夫好好讲了一整夜的大道理,主要内容大概就是合法劳作、自立自强。

    “我本来挺喜欢你的,钟大夫。”

    “那现在呢?”

    “一点儿都不喜欢了。”天空泛起鱼肚白,元宵趴在桌上,只觉得三魂没了七魄。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天。

    鱼肚白转蓝的时候,他就将元宵带到了云雨楼,说是让她和红袖互相有个照应。

    虽然元宵说她至今都没想明白,凭红袖在这里吃穿不愁的境况,何至于要她一个堪堪活下去的闲人来照应,但是日后不用为生计发愁,她也就欣然答应了。

    这件杂物间从那时起,就成为了他来云雨楼的后路。

    而两个月后的现在,杂物间的窗户横亘在外界和这阴暗面之间,只有偶尔的光线透过破掉的孔洞照射进来,在地上缓慢地变化着形状。

    沈静姝靠在元宵身上,瞧着那光斑略一思索,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那他和红袖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怎么突然问这个?”元宵眨巴着大眼睛,有些疑惑。

    “你想啊,这云雨楼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既然找了钟大夫来,为何不将你托付到医馆去?显然,让你照顾红袖姑娘的意义大于对你的照顾。

    许承泽可是个能放任姑娘家宵禁之后自己出门的人,能让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都要照顾的人,肯定不一般。”

    沈静姝坐直身子面向元宵,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

    许久,元宵才回神,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红袖姑娘。”

    如此,便换沈静姝愣住了。怪她太过沉迷自己的分析,以至于不知道红袖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更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等她僵硬地回过头,才看见红袖着一身红衣站在门边,微风拂过带起衣袂翩翩,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如春日灿烂的桃花瓣,含着灼灼的笑意看向自己。

    “沈姑娘。”红袖先唤了她,“我与许捕头绝不是那种关系,姑娘大可放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缓和,眼底尽是坦荡,沈静姝却只觉得尴尬。红袖分明是全听到了,又将她真当成了许承泽的未婚妻,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元宵斜眼看着沈静姝脸上的僵硬笑容,知道眼下只能自己来打圆场,便笑着走到了红袖跟前:“姑娘,你怎么来了?”

    “方才康公子来过了,还带了西市的糕点来。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了。”红袖将宽袍大袖拂到一边,露出自己拎着的锦盒来。

    “康公子,难道是康鸿?”

    “怎么,沈姑娘也认识他?”红袖听见了沈静姝的嘀咕,反问到。

    “偶然见过一面,不算认识。”沈静姝有些意外,康鸿看着一副清冷公子的模样,也会来云雨楼这样的地方。

    她撇了一眼打开毫不客气打开锦盒不断往嘴里塞着糕点的元宵,问到:“红袖姑娘和康公子很熟?”

    “他经常和几个同窗好友一起来云雨楼坐坐,听我弹弹曲聊聊诗。不过,今日他约的那人,看起来五大三粗,腰间还配一把大刀,比起文人墨客,更像是个练家子。

    “我好奇便多留了个心眼,只听到他们说最快今夜子时,就会要了谁的命。一来是为昨日发生的事情做一个了解,二来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再有人与他们公开作对。”

    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沈静姝是再清楚不过了。那公开与他们作对的人,除了许承泽还能有谁?

    只听说过兔子急了会咬人,可第一次见兔子为了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咬人的。

    沈静姝想起昨日衙门外的翩翩公子,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匹披着皮的狼,他怕的不是人命官司,怕的是被人戳穿了这件温顺皮毛。

    “得赶紧将消息传到衙门去。”红袖以这句话作结,偏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元宵一眼。

    元宵不急不忙地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将剩下的糕点都藏到褥子里放好,才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要不还是我去吧。”沈静姝自告奋勇。

    元宵不为所动,提醒她道:“许承泽不让你去衙门,我的好姐姐。”

    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翻出了窗外。沈静姝想去追,却被红袖一把拉住。

    “就让元宵去吧,她在街上混迹多年,各处都比我们熟悉。“红袖说这话的时候过于镇定,好像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依然笑得坦荡,沈静姝只觉得冷。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沈静姝侧过头否认到,“只是惊讶,红袖姑娘居然也是许承泽的线人。”

    许承泽这步棋下的是真好。

    云雨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必然是消息灵通之地,红袖身价越高,越能够得到旁人不容易得到的消息。

    可花魁的身份又必然让她受制于此,她需要一个帮手,随时随地出入都不会令人起疑。

    放眼整个县城,或许都找不到比元宵更适合的人了。小姑娘孤苦伶仃,四处游荡,县里其他人也时常找她做事,不论去哪里都是不好惹人疑心。

    沈静姝也突然明白了,许承泽死乞白赖大张旗鼓要出卖自己的婚约,大概就是自己捅破两人关系之后的补救措施。

    在他的计划里,他和红袖在明面上不能有任何关系。

    红袖今日不避她,沈静姝也没藏着掖着,将自己想到的一切尽数说出。

    “难怪许捕头说,许多事情不用与姑娘明说,有所动作姑娘自会明白。”红袖夸赞到,神色间分辨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有时候被夸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太聪明会一直被利用,可没有价值也会被抛弃,入了这棋局,自然半点不由人。

    红袖眉眼处的笑意更深:“福祸相依,沈姑娘不必过于忧心。今夜,要不要去我屋里坐坐?”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

    “那我陪沈姑娘一起等。”红袖坐到褥子上,在身侧拍了拍示意沈静姝过去。

    看来,今天是跑不掉了。

    沈静姝坐到她身后,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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