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

    不过一瞬间,沈静姝对上男子怒气腾腾的脸,立时在脑海中刻好了墓志铭。

    万幸这墓志铭还没有急用的迹象,萱夫人便开口将人救了下来:“子安,把人送到宁丫头那里去。”

    “夫人?”男子脸色诧异,不懂萱夫人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去吧,这里我来主持就行。”萱夫人走近了些劝他道,手里的团扇却啪嗒一声敲在了沈静姝的肩头,“你没听见这位沈姑娘说有法子将人医好吗?我也不差她这十天半个月的,若是到了时间没好转,就跟那些不合格的一起处理了便是。后院那口井,还差不少人才能填满呢。”

    话里话外均是威胁,萱夫人也能将这样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和蔼可亲。如坠寒潭的恐慌之中,沈静姝望着那笑容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直到两人被领着往庭院外走去,将萱夫人说话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她才觉得周身的温度渐渐有了回温,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但安全只是暂时的,回过神来的沈静姝没敢闲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便是观察起了四下环境。

    也是此时,她才惊觉,几人彻底身处这层层叠叠的绿色之中,石板铺做的小道异常狭窄,约莫只容两人并排通过,目光尽头皆已被林木掩住,往前行进的过程中才逐步展露新颜。

    沈静姝全神贯注地窥探着周遭的一切,宛如一只误入新世界的初生鸟不断伸出了脖子,怀抱着对所有事物的好奇,包括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男子。

    “我刚听见萱夫人叫你子安,这姓还真少见啊。”沈静姝转过身子主动与他攀谈,眼角余光去扫飞檐所在的方向,便发现唯一的一抹红也彻底消失了。

    满眼都是绿色,却闻不到一点生机;头顶就是天高云阔,却关照着一座四四方方的牢笼。寒气似乎又向沈静姝袭来,让她有一瞬间的愣神,模糊中正听得男子冷言冷语道:“我姓程。”

    第一次交谈就搭错了话,前方适时传来许承泽的轻笑声,沈静姝也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继续道:“程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们初来乍到,难免有些错处,毕竟这一路走来,连这地方在哪里也不知道……”

    “你再多话,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程子安面无表情接过话头,又是一句威胁。同样的话说多了到底无趣,沈静姝自觉问不出什么,百无聊赖地回头继续观察新世界去了。

    这次,程子安倒没与她客气,直接上手把住了沈静姝的后脑勺,强迫她正视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子。

    这是沈静姝来门庭之后,第一次见到可以称之为建筑的地方。而这处建筑,却是与周围格格不入。

    灰扑扑的色彩贯穿房屋始终,屋顶低矮地压下来,以至整件屋子都缩在那湛蓝色的天幕下怯弱地不敢抬头。门窗微微敞开着,微风一吹就发出咿咿呀呀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栽倒下来。

    这样的一处景,和院子里独坐的姑娘却是合衬。她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黑发一丝不苟地在头顶聚成了一条大辫子,又经过同样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垂到空气中,随着她洗衣服的动作不断晃悠着。

    程子安唤了她一声“宁丫头”,她便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胡乱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再没多余的动作,只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程子安,也来不及分丝毫余光给旁人,周遭那些灰扑扑的破落风景都被这眼光流转染上了一层微风吹不破的粉红。

    沈静姝没想到来这里也有八卦可看,眼神不住在两人身上盘旋,只待更多的深情流露,却听得程子安开口吩咐道:“她们两个这些日子就住在你这里了,你好好看着她们,别让她们乱跑,有什么动作及时找我。”

    俨然是公事公办的口气,那姑娘也没半分失落,乖巧答了一声好,终于扭头看向了沈静姝二人,道:“那我现在带你们进屋安置一下。”

    “不用不用。”沈静姝自认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连连摆手,“宁姑娘你告诉我们被褥在哪里就成,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

    “被褥就在进门左手边的衣柜下面。”那姑娘一笑,眼睛眯成两弯新月,“我不姓宁,我姓向,你可以叫我佳宁。”

    “向佳宁?好名字啊。”第二次搞错他人姓名,沈静姝已然没有之前那般尴尬,表示完自己对向佳宁名字的赞赏,便脚底抹油闪进了屋内。

    再回头,才发现许承泽还立在原地当木头,连忙又上前将人拖了进来,才算彻底将这尴尬的场面抹去。

    但沈静姝却高兴不起来,全因这屋内的情况比在外面看起来还要糟糕。

    巨大的梁横压在人的头顶,直叫人喘不过气来,许承泽更是需得微微佝偻着身子在能在屋内站定。残破不堪的门窗面对屋内其他陈设也是相形见绌,沈静姝手在衣柜把手上摸一把,便即是一手的木屑。

    “这地方,不会住着住着就塌了吧。”沈静姝拍着手望着横梁兀自担忧着,还是从衣柜里拿出来两床被子。

    两团棉花将瞬间将她的视线遮去了大半,她只能靠眼角余光摸索到床边,胡乱将被褥摞到床上,气呼呼地回头看许承泽,道:“潘姑娘,你不知道过来帮帮忙吗?”

    许承泽似是没听见她的话,坐在窗户边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沈静姝连忙跟着凑到了窗户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日光照耀着的一男一女。

    小院子里只剩这两个人,向佳宁站在那里,连眉梢都染上了一层奇异的绯红,衬托着眼底波澜流转,清澈到小心思一眼便能被人望穿。她也没想着掩盖,从怀里捧出一样东西送到了程子安眼前:“你原来那个荷包旧了,我给你绣了一个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鸳鸯戏水?”后者接过那荷包端详一番,嘴角慢慢浮现出笑意。向佳宁也跟着他笑,却再不敢看他,羞怯地又埋头看向地面去了。

    这时候害羞做什么?

    沈静姝只恨不能亲自上场,正着急着便听到窗户哐的一声响,院子里的人被惊动,停下动作看向窗户边。沈静姝期待的好戏被破坏,也颇为哀怨地回头瞪了某人一眼。

    面对众人的嫌弃目光,许承泽像个没事人一样,坦然开口,道:“我饿了。”

    “我也有点饿了。”沈静姝翻了他一个白眼,才扭头帮腔。帮亲不帮理的事她也没少干,今天这事儿却总觉得不痛快。

    程子安将荷包收到怀里放好,毫不掩饰自己对二人的嫌弃,不耐烦丢下一句“等着”,就转身离开了。

    向佳宁就这么目送着他一路往远处走去,缓慢消失在一片葱茏里。

    沈静姝看着她出神的背影,不禁为这凄婉的少女心思感叹连连,又忍不住埋怨起许承泽来:“打断别人谈情说爱,你迟早被人报复。”

    彼时,他仍旧靠在窗边,对沈静姝的话置若罔闻,双眼死死盯着向佳宁,神色复杂,意义不明。

    沈静姝叹气,伸出两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许承泽骤然回神,一脸惊诧:“怎么了?”

    “你怎么了?“沈静姝反问到,随即朝院子里一歪头,一脸坏笑,“看上人家姑娘了?”

    “我对我的年纪很有自知之明。”许承泽否认。

    沈静姝自然不信,双手环抱在胸前,歪着身子靠到了墙上:“看上了你也没戏,人家有心上人了。”

    “就他?”许承泽说着话,神情间的鄙夷倒足以和程子安看他的眼神凑成一对。

    “我说你还真关心这个。”沈静姝对许承泽这幅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颇为不满,撇撇嘴道,“你没听见萱夫人说,十天半月脸没好转,你就得被送到后院填井。”

    许承泽这才扭头看她,却是纠正她话里的错漏:“不是我,是我们。”

    “你老人家放心吧,倒时候第一个出卖你的人绝对是我。”沈静姝摆出一副十足的假笑,又很快消失,取而代之一张毫无情绪的脸。

    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古是要被众人唾弃的。

    可许承泽不但没什么情绪波动,反而对沈静姝如此想法表示了赞赏:“想法不错,反正我就是个哑巴,一句话都不会说。“

    “你……”任谁也听得出这话里的威胁,沈静姝气得牙痒痒正想接着呛声,却见向佳宁朝这边走来,硬生生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向佳宁脸上的羞赧尚未消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有什么事你们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那我们先谢谢向姑娘了。”沈静姝也摸不清这姑娘话里有几分真心,先道谢总是没错的,却不再多言,唯恐这人将自己的秘密窃了去。却不料,许承泽捏着尖细的嗓子与之攀谈起来:“向姑娘看上去对这里很熟悉,来这里很久了?”

    “是。”向佳宁点头,“大约有三年多了。”

    “可你看起来比我们都要小些,他们带这么年轻的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向佳宁“咦”了一声,歪着脑袋疑惑道:“点完名册之后,萱夫人没有告诉你们吗?”

    “我们……好像还没点完名册,就被赶出来了。”许承泽解释到,沈静姝在他身后点头以作人证。

    “嗯?”向佳宁越发疑惑,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又转。

    沈静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便是主动上前,将庭院发生的事情声情并茂地叙述了一遍。向佳宁也就静静听了许久,只等沈静姝话音落时,她才叹气道:“那你们可一定得尽快将脸养好。”

    说到此处,她略一停顿,扭头望着许承泽,换了一脸的郑重其事,连声音都沉下去许多:“要是被放弃了,会真的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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