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

    “这地方,有这么玄乎吗?”沈静姝看着桌子上还算丰盛的饭菜,满脑子却是向佳宁“会死”的警告。

    偏偏向佳宁见程子安回来,就远远地躲到一边去鼓捣绣样去了。沈静姝的眼神不自觉跟着她,沉浸在对这番言论的思索之中,忽听得青瓷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原是许承泽推了一盘菜到沈静姝跟前。

    沈静姝扭头瞪他,瞧着他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顿时颇为不满:“你这是做什么?”

    “这菜味道不错。”许承泽冲她笑道,也不管这样的笑容使得他本就扭曲皮肤显得愈发可怖,转头又招呼起程子安来,“程公子忙活这许久,不吃点儿?”

    “不用了,你们吃。”程子安回绝到,眼珠子动也不动盯着两人,不沾染他话里的半分客气。

    沈静姝猛然意识到两人依然处于程子安的监控之下,言行间容不得半分错处,否则真要沦为那井下冤魂了。

    沈静姝只能悻悻然闭嘴,将内心的疑虑与愤懑和着那饭菜一同咽进了肚子里。

    桌上三人本就各怀心思,如今又有一人行监视之责,这顿饭吃得也就格外憋屈。

    于是乎,饭菜刚一见底,沈静姝便主动将碗碟食盒都收拾好递到程子安手上,还不忘招招手,与他告别,道:“程大哥慢走,谢谢程大哥。”

    语气上情真意切,言辞间全在撵人。

    程子安斜睨了她一眼,并未将这心思戳破,冷面接过食盒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可算走了。”沈静姝如释重负,松出一口气便趴到了圆桌上,也因此能看到向佳宁在不远处,右手绕着红底绸布上下翻飞,彩色丝线随着这动作编织成绚烂的图案,铺成了少女内心深处一个美妙的梦。

    而这梦境背后的人,又当是敌是友?

    沈静姝想着,睡意很快袭来,赶潮般将意识推出了脑海。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肩膀上敲了敲,她下意识抬手胡乱一打,才幽幽转醒,正撞上许承泽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又怎么了?”沈静姝被扰了清梦,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困了就进屋去。”许承泽依旧笑着,偷偷瞥一眼向佳宁,道,“歇在这里染上风寒也罢了,别叫向姑娘看了笑话。”

    “人家哪会跟你一样小心眼儿?”沈静姝随口抱怨着,看着向佳宁的神色间已经添了几分不好意思,“向姑娘,那我就先进去了。”

    向佳宁便停下手上动作,笑着应了一声“好”。

    得到首肯的沈静姝连忙起身进了屋,将周遭的一切都抛到身后,包括那轮快要落山的太阳。落日余晖却是顽强的跟着她,拖着她的影子都变得老长,一直拖拽到许承泽脚下。

    许承泽跟着那影子一路往前,却不想进门便看到沈静姝耷拉着的嘴角,和皱作一团的眉头。

    “怎么?”

    沈静姝看上去很是为难,吞吞吐吐了一阵儿才道:“这里……好像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连一张能躺的长椅也没有。她来此处便被旁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竟是到现在才发觉。

    “要不,叫人给姑娘预备一间上等房?”许承泽坦然反问,像是一早便注意到了,“这种地方……”

    他还想再多说两句,却在沈静姝委屈巴巴望着自己的时候,断然止住了说话。此时的沈静姝一如元宵附体,昏黄的光线下更显楚楚可怜,清澈的眸子掩盖不住那点儿小心思,却又仿佛下一秒便要落下两滴清泪来。

    许承泽再不敢逗她,乖乖交了底牌:“我可以睡地上。”

    “就等你这句话了。”沈静姝当场变脸,说话间已经踢掉了鞋子跳上床铺,又将一套被褥扔到了许承泽身上。

    许承泽有些苦笑不得,他知道自己在沈静姝那里评价不好,可也不至于在这件事上反悔硬要和两个女子同床共枕。

    大约是想拯救一下自己的印象,许承泽将被褥搁到一边,道:“沈姑娘真怕我反悔,不如将我捆起来?”

    正在收拾床铺的沈静姝听到这话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他,道:“这样……不太好吧。”

    “那沈姑娘找什么呢?”

    “绳子啊。”沈静姝如此坦诚,许承泽听了也只能扶额轻叹。

    这头叹声未息,那边沈静姝拿着卷了几圈的布条子便向许承泽走来:“捆被子的,你将就一下。”说完,便是毫不客气地将这东西套上了许承泽的脖子。

    谁成想,此番动作尚未结束,向佳宁正巧端了一盏油灯进屋来,撞上这景象,立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忙放下灯盏伸手来拦。

    沈静姝也慌了神,下意识双手往后一缩,引得许承泽身形跟着往后一偏,活脱脱又是一个凶杀现场。

    向佳宁于是不再上前,战战兢兢与沈静姝谈起了条件:“姑娘要什么,我们好商量。”

    好嘛,凶杀现场变劫持现场。

    沈静姝欲哭无泪,只得连忙松了手。正想着应当如何解释眼下发生的一切,就见许承泽自力更生将布条在胳膊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向佳宁这才彻底傻了眼。

    沈静姝可不能傻眼,哆嗦半晌从脑海里寻摸了一个可用的借口:“她……嗯,她梦游。”

    “梦游?”向佳宁脸上满是疑虑,沈静姝顺势走到她身边挽起了她的胳膊,假意关切下难免又是一番添油加醋。

    “姑娘不知,她从小便患了梦游症。有一次,她半夜起来杀鸡,弄得满身是血,连院子里都没有一块干净地方了。以前她一人居住,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大毛病。可如今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万一哪日手起刀落,你我二人血溅当场,岂非白白丢了性命?”

    一番话说完,沈静姝还拍拍向佳宁的肩膀,赫然是语重心长的架势:“如此,也是为了你我二人着想。”

    “可这……莫不是委屈了潘姑娘?”

    “不委屈,我也怕晚上乱跑惹出什么乱子。”许承泽说着便背过身去,“所以,你们哪位帮我系一下?”

    最终,这场小闹剧以许承泽被五花大绑收场。沈静姝也没有与向佳宁寝室夜话的心思,铺完床早早地睡了。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休息,沈静姝这一晚睡得极好,早起被许承泽叫醒时仍然睡眼惺忪。

    “早。”沈静姝眯着眼睛与他打招呼。

    “不早,程子安已经到了。”

    一句话便叫沈静姝的睡意尽数褪去。她麻利地从棉被中钻出来开始穿衣,却又忍不住碎碎念:“这么早就过来烦人,他属鸡的吧。”

    说完才反应过来,最后醒的自己说这话,骂到了好几个人。

    好在,许承泽斜靠在窗框上直勾勾盯着窗外,脸上面纱无意识地飘着,浑身上下都和被他扔到一边的布条一样写着意兴阑珊,

    “你不会又在偷窥人家小情侣吧?”沈静姝隐约听到了院子里的说话声,也穿好衣服凑了过来。

    抬眼一望,那站在朝霞映衬下郎情妾意的,不是昨日那对小鸳鸯还能是谁?

    天光尚未大亮,只能靠织锦般的云彩卷起墨色,染出烛火似的光亮照着,熏得向佳宁的耳后根都泛起薄红。

    少女情怀总是春。

    沈静姝赏着此番光景,不觉想起这句话来。奈何这画面持续不久,程子安一回首便发现了两双暗中窥探的眼睛。

    “收拾好了不出来,是腿断了吗?”程子安变脸的业务实在熟练,一句话便将方才的旖旎气氛砸个粉碎。

    沈静姝自不敢再看戏,几步溜到了院子里,笑道:“程大哥找我们有事?”

    “跟我走就是了。”程子安上下打量着她,脸上逐渐添了嫌弃,“我说你,衣裳整理好,免得夫人看了气死。”

    “嗯?”沈静姝疑惑低头,才看到那歪斜的中缝和翘起的裙边,忙胡乱用手扯了扯,“好了,走吧。”说完,便率先迈步往院落外走去,脚步轻快得仿佛在郊游。

    一出院门,沈静姝才慌了。

    白日里层次分明的绿色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影子,连绵不断地铺陈在道路两旁,沈静姝身在其中缓慢移动着,妄图从中找到一条分明的道路,直看到眼角欲裂,也未能成事。

    一番艰难摸索后,她站在第一个岔路口旁边,讨好地望着跟来的程子安。

    “走啊,怎么不走了?”程子安言辞间尽是挑衅,熹微晨光下,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

    类似的笑容,沈静姝在许承泽身上看到过很多次,每次都让她憋着一口气不知何处发泄。此时出现在程子安脸上更显得恐怖,直叫她一口气提不上来,不注意便能归了西。

    “程公子叫我们赶快,怎么着急些也是过错?”许承泽赶上来解围,与沈静姝并排站着,“不是说误了时辰要受罚吗?”

    程子安脸上笑容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只点评道:“你俩倒是关系好。”

    “呵呵,还行。”沈静姝傻笑着打哈哈。

    她和许承泽的关系,怎么看都是“上辈子欠债,这辈子还账”要贴切些。只是,现在许承泽不是许承泽,而是与她自幼相识,比邻而居的潘文月。

    至于演出来的好关系,能瞒人多久,又不得而知了。

    能知的是,程子安一路指挥这两人在庭院里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前。

    彼时,太阳已然跳出群山,点亮了满眼的绿,也将那红瓦飞檐照得愈发深红,像极了绿色侵蚀世界后嚼碎了吐出的一口血污。

    血污之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巨口。

    沈静姝就立在这深渊前,许承泽立在她身旁,遮去了大半的阳光,她不由得紧了紧衣衫。

    “愣着做什么,赶紧进去。”程子安在背后催促两人。

    沈静姝只得带着周身未散的寒意,硬着头皮走进了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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