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

    大厅内。

    众人已经分列两边站好,留出的一小块空地上,萱夫人捧着名册从中走过,轻缓得一如天边的云彩,翩然落到了二人面前。

    “贵人来巧不来早,二位可叫人好等。”萱夫人笑到,看人的眼神却是冷的。

    迟到总是自己理亏,沈静姝呆站在原地赔笑,一个不注意被人按住了左肩往下压,直到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

    “没规矩。”有声音从头顶缓缓飘落下来,沈静姝抬头一看,是程子安。

    而她身侧的许承泽,不知何时也跪到了地上。

    程子安从跪着的二人之间穿过,走到萱夫人身边向她行礼,后者也不予他回应,只将目光落在身前,伸出食指往右手边轻轻一点,道:“带到墙角去跪着,免得招了风寒。”

    “是。”程子安应了话,便要伸手来提人。

    沈静姝吓得连连摆手,自行起身,几步窜到了角落里乖乖跪好。许承泽跟来的动作也算是一气呵成,萱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来晚了就要罚跪这种规矩,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沈静姝小声抱怨着,半个身子都靠在墙上偷懒,歪着脑袋看萱夫人继续在座次之中来回穿梭。

    许承泽倒是跪得端正,眼神直愣愣盯着的,却是拿了一篮子花花绿绿而来的程子安。

    “来人了。”许承泽一提醒,沈静姝立刻坐直了身子,目送程子安走到近处,将那篮子搁到了两人跟前。

    沈静姝这才看清,篮子里满满当当的是布料和线团,因着花样颜色各异,堆在一起便有了些花团锦簇的意味。

    “开始吧。”此时,萱夫人已经清点完名册,一声令下,周围人都动作起来、

    沈静姝依旧一脸懵,转过头和同样满是疑惑的许承泽大眼瞪小眼:“开始什么?”

    “绣花。”程子安蹲下来为两人解惑,从篮子里捞出一把线团递出,却是无人敢接。

    “不会?”

    沈静姝摇头。

    本来,她一直对刺绣这事避而不谈,就是怕被人发现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而暴露身份。可眼下,自己顶着沈蔷的名头,当然肆无忌惮。

    不乐意将话说死的反而是许承泽,他抓过线团分给沈静姝一份,道:“不会,但可以学。”

    “可我们学这做什么?“沈静姝将线团随手一丢,程子安的脸色立时暗了。

    “不学也可以,但我有一言想问沈姑娘。“

    “你说。”

    “后院那口井还差多少人才能填满,你知道吗?”

    这谁能知道?

    但她明白,这不会是一个简单的问句。

    好汉不吃眼前亏。沈静姝甚至来不及说话,只顾将方才扔掉的线团揽进怀里,对着那线团好一番装模作样,边听着程子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长出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许承泽,已经学着旁边姑娘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始捻线。

    沈静姝眉眼扭作一团,其间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还真打算学这个?”

    “技多不压身。”许承泽手上不停,全神贯注穿针引线去了,余下沈静姝一个人胡思乱想。

    多学门手艺是无所谓,可三百六十行里碰巧就撞上了原主擅长且小有名气的。她能歪打正着将沈蔷的马甲穿好,难免在人前暴露自己笨手笨脚的事实。

    万一许承泽回过味来……

    沈静姝模糊忆起第一次被他怀疑身份的时候,不由得揉了揉脸。

    正兀自出神的功夫,一位穿着粉色衣裳的姑娘规规矩矩地跪坐到自己跟前,取了一根针放入沈静姝手中。

    “这是要……”

    “姑娘,穿针。”

    沈静姝更愁了。这送上门来的一对一辅导,她想随便糊弄一下都不成了。

    无奈,她只能按着粉衣姑娘的指示照做,拿着丝线就往针眼里送。”

    “姑娘,捻线。”

    “哦。”沈静姝应着,又听话地捻捻线头。

    就这么一句一动,手把手地教了一早上,沈静姝的绣帕上才逐渐现出了些花花绿绿的景。

    粉衣姑娘看了直摇头,沈静姝的心情却再没那么纠结,有了成果做底气甚至有心思偷偷瞟了两眼许承泽的绣帕,但见拧巴的线条胡乱组合一气,叫人想起犬牙差互,怪石嶙峋,更是心情大好。

    直到萱夫人来。

    她立在沈静姝身侧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也不动作,也无评价,直叫当事人百爪挠心,一个没注意,绣花针扎进皮肤里带出了血珠。

    沈静姝吃痛,许承泽也停了手里的动作向这边望,萱夫人也在这时出声,招呼的却是那粉衣姑娘:“秋娘,时间差不多了,叫散吧。”

    “是。”秋娘起身行礼,而后匆匆去了。

    很快,厅内众人皆作鸟兽散。萱夫人还不满意,团扇在许承泽手背上敲了敲,道:“你也出去吧。”

    留堂?

    在沈静姝二十载的求学岁月中,被留堂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一次留堂都准没好事。微风过处,沈静姝呵呵笑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沈姑娘,从没接触过这些?”打发走了最后一个人,萱夫人才开口与沈静姝攀谈起来。

    “是。”沈静姝点头,瞧着萱夫人将桌上物件一应拿到了手中。

    “你也不用太紧张,不会可以慢慢学。”宣夫人用针在头发上摩挲几下,照着那绣样接着绣了下去,“秋娘刚来的时候,整日哭哭啼啼,连绣花针也不愿意握。全凭我亲自带她,半年功夫下去,也能指点别人了。

    “我瞧着沈姑娘为人聪明又有胆气,若是真心想学,不出三月必有成效。届时,自然有荣华富贵傍身,还莫要忘了夫人我。”

    荣华富贵?

    这可跟向佳宁的说法天差地别。沈静姝心里直犯嘀咕,一时又难以摸清萱夫人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只道:“夫人莫要拿我寻开心,我贫苦一人,能过上安稳日子,已是满足。”

    “既是贫苦一人,又何来安稳?”萱夫人绣完最后一针,一朵兰花在布面上绽开来,比原主的成品还要生动,不知够元宵偷个几回的。

    萱夫人不知沈静姝此时的胡思乱想,起身时依然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姑娘好好想想,不愿意学,我们这里也不强求。”

    不强求,只是后院那口井,还不知需要多少人能填满。若不是这说法格外耳熟,任谁也无法从这笑靥如花的脸上读出恶意。

    沈静姝愣愣盯着萱夫人离去的背影,镶金的裙边像裹了阳光的云彩,追随着织锦的仙女向前奔走。

    “姑娘可以走了。”萱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沈静姝忙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厅。

    可眼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秋日的天空又高又远,纯粹地容不下一丝异色,那偷偷钻去其中的白色云彩,更像朝霞呼出来的一片气,路过的风顺便一吹,也就散了。

    天幕下,层叠的绿色依旧,大厅外也早有人守着,风将沈静姝的裙边吹得上下翻飞,也只能将她带到那两人身边。

    “潘姑娘,等我呢?”看见许承泽,沈静姝的语气也轻快不少,即便程子安板着一张脸跟在两人身边。

    “沈姑娘,心情倒是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好事送上门?”听听,不讨喜的人说出来的话也那么难听。

    沈静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冲他笑笑:“程公子哪儿的话,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哪里去撞大运?公子你要是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别忘了我们才是。”

    程子安没搭话,一言不发盯着沈静姝不知在想什么,许承泽偏跑出来凑热闹:“萱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绣花。”

    “然后呢?”

    “没了。”沈静姝自己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偏偏程子安又盯得紧,她更是懒得寻什么由头,避而不谈也就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何况,她已经饿得独自咕咕叫了。

    “那……先去吃饭。”许承泽看沈静姝揉着肚子,也迅速会意改了口。

    可半路又杀出来一个程子安。他拦住两人的去路,招来一个手下,吩咐他带着潘文月去饭堂。

    “那我呢?”

    “沈姑娘,按门庭的规矩,课后留下的人是没有饭吃的。”程子安说得彬彬有礼,沈静姝只如五雷轰顶。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

    可规矩是别人定的,不守规矩自然免不了和人发生正面冲突。沈静姝扫过一眼程子安的佩刀,一肚子抗议的话尽数咽了回去,眼巴巴望着许承泽被人带着离开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许承泽刚刚消失,程子安便说了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沈静姝不解,疑惑地回头看他,瞧见他正靠在树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你是在夸我吗?”

    “门庭每年进这许多人,可不是谁都能被这么快看上的。你瞒下消息,无非是想独吞这荣华富贵的机会,聪明人又何须装傻?”

    程子安走出树荫,日光照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可他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刺耳:“你那个脸坏了的邻居,怕是一辈子都没戏了,又何苦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沈静姝这才知道程子安会错了意,却不忙着开脱,只道:“我与萱夫人的对话,你又从何得知?难不成她看上了谁,还需要与你打商量?”

    之前,她只当他是这门庭的伸出去的利爪;现在,她重新审视程子安,无法再将他看作一个护卫那么简单。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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