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

    想来是许承泽终究不放心向佳宁,即便希望她能成为下场搅乱一池清水的鱼,也需得人来保证她不会在目标达成前反咬一口,显然,沈静姝便是他选上的保险。问题在于,沈静姝在这个故事里还扮演了夺人所爱的角色,势必成为向佳宁最想拔掉的那根眼中钉。

    要想和向佳宁达成同盟,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她不会是最好的人选。

    这是沈静姝绞尽脑汁想了整日得出的结论,和她绣出来的两朵牡丹花一样不尽人意。萱夫人捧着帕子,皱着眉头端详了好久,才搜肠刮肚夸一句“配色不错”,接着检查别人去了。

    浑浑噩噩的一天也总算结束,沈静姝以“不好刺激向佳宁”为由,谢绝了程子安共去女寝的提议,趁人不注意先回了一趟草舍。

    傍晚的草舍依然安静,许承泽坐在桌边换药,一个人手忙脚乱的模样属实少见。沈静姝靠在门边一言不发观望着,看着他将纱布打落在地,骨碌碌滚到自己面前,才扑哧笑出了声。

    许承泽神色间并无惊诧,坦然道:“沈姑娘来了。”

    “我不来,你这药得上到什么时候?”沈静姝捡起纱布到桌上放下,坐到一旁察看起许承泽的伤势来。

    旧纱布上已然有星星点点的褐色血迹,沈静姝将纱布掀开,发现伤口处隐约可见新鲜血液渗出。她拿起药瓶,小心翼翼顺着伤口走向抖落着药粉。

    “沈姑娘专程来此,为我换药?”

    “想得美。”沈静姝斜睨他一眼,“我来是想跟你商量,怎么拉拢向佳宁。我想了一整天总觉得她不把我吃干抹净都要谢天谢地了……”

    “为何要拉拢她?”许承泽打断她的抱怨,问到。

    沈静姝冷不丁被反问,有些发懵:“不是你……你让我去女寝,不是这个意思?”

    “莫非沈姑娘想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许承泽说话间,若有所思看着沈静姝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沈姑娘。”

    “昨晚某人要死不活的时候,可没跟我讨论亲不亲的问题。”沈静姝报复性地在许承泽伤口处微微用力,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疼痛才满意地拍拍手,“走了,您自己慢慢换吧。”

    跨过门槛,沈静姝才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进门扔下一包牛皮纸包好的食物,灰溜溜地逃走了。

    好在,许承泽并未追问什么,这女寝所在之处离草舍也不远。

    沈静姝得了程子安许可,大大方方跟护卫打了招呼,进了这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这地方的境况比起草舍要好上许多。正中央不算宽阔的池塘里种满了莲花,虽说季节过了,仍然有大片莲叶不顾镶满金边的身躯挤满了池塘,颇有些“不愿吹落北风中”的意味。

    池塘再外面一圈便是回廊。朱漆的木质栏杆连通着三侧厢房,青色砖瓦下悬挂着的白色灯笼已经点灯,照着姑娘们行色匆匆。路过沈静姝身边,还不忘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沈静姝顿感如芒刺背,硬着头皮走到右侧回廊,依次察看起了屋内的情况。

    窗户正对的墙边靠着一张通铺,床前横亘着一张大桌子,两侧角落里再支起两架木柜子,便构成了这间厢房的全貌。连续几间厢房都是这般布置,只能从零散落座的面孔里辨认出不同。这些面孔对沈静姝来说算不上陌生,可她想找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沈静姝在第三间厢房窗边站定,吵闹的人群又一次噤声朝她张望,她才在人群中一眼看见穿着熟悉衣衫的向佳宁,正埋头专心做着什么,在一众好奇目光的包围下有些格格不入-。

    “向姑娘!”沈静姝趴在窗框上兴奋地与她招呼。向佳宁身形一顿,一番纠结后抬头,沈静姝已经站到了她身前,眼神落处是自己手中因纠结皱作一团的绣帕。

    沈静姝一眼便认出,这莲花并蒂的图案,不正是昨日两人争抢的那张?

    向佳宁手忙脚乱将东西收好,警惕回看沈静姝,问到:“你来这里做什么?”

    “借宿。”沈静姝解释到,用的自然是之前准备好的说辞,“潘姑娘病气重,我总不能老和她两个人待在一起。”

    “也是,于理不合。”向佳宁撂下简单四个字便往外走,沈静姝顿在原地惊得身后冷汗直流。

    向佳宁的敌意比她想象中浓厚得多,沈静姝开始犹豫是否继续试探。说到底,最放心不下向佳宁这块大石头的人,便是沈静姝自己。她不指望与之相爱相亲,总会害怕不能从门庭全身而退。

    还是应当找人好好聊聊。

    沈静姝如此想着,便转身去追向佳宁,不料,手忙脚乱之下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还没等沈静姝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扯过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往屋内走去,边走边道:“萱夫人托我看看你的绣活,我正打算去草舍找你呢。沈姑娘过来做什么?”

    “借宿。”沈静姝神色恍惚地看着眼前熟悉却神采飞扬的脸,实在难以将她与昨日哭哭啼啼的形象重合。可这人不是秋娘还能是谁?

    眼下,得知自己来此借宿的秋娘笑得愈发开心,二话没说便从衣柜里拽了被褥出来,谢绝了沈静姝的帮忙,三下五除二将东西铺陈整齐,满意地在被子上拍拍打打,才道:“姑娘你早该过来,这里虽然吵闹些但好歹人气旺日头足,那草舍位置偏僻不说,冲那房梁低矮、坐东朝西也是个不祥之地。我还听说那里之前死过不少人,看看向佳宁就知道,那地方住久了人都得变阴鸷。昨晚上她脸色苍白跑过来,不知道的以为撞见鬼了……”

    平时谨言慎行的秋娘突然变了性子主动与她攀谈起来,沈静姝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好容易才找到个当口插进话来:“昨夜向姑娘过来,有说什么吗?”

    “她?”秋娘说到兴起处被打断,顿了一下才回忆到,“从昨晚上过来就没说过一个字,脸色差的跟死了亲爹一样。不过我看她一直攥着一方帕子,估计又跟程护卫吵架了。”

    “他俩……整日郎情妾意的,还会吵架吗?”沈静姝稍一犹豫还是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脱离监管的秋娘如此不设防,不从她口中多套点消息岂不可惜?

    “哪儿来的郎情妾意啊,你刚来不知道。”秋娘说话的功夫眼神已在屋内扫了一圈,见人都各自忙碌着才压低声音继续道,“每次新来的姑娘程护卫总喜欢挑几个走,玩几天再送回来,那向佳宁再是个软柿子,也早晚有挂不住脸面的时候。就是不知道这次,程护卫看上的是哪位姑娘?”

    还能有谁?这倒霉蛋不就正坐在你面前?

    沈静姝哪里会想聊这些,赶紧收敛起神色间弥漫的苦笑,将话头扯了回来:“他这个样子,向姑娘还能喜欢?”

    “这有些教养的大家闺秀有几个因为男人三妻四妾撕破脸的?”秋娘看上去不以为意,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人家是妻是妾总归是个名分,这向佳宁来门庭多久了,程护卫还把人放在草舍养着做些粗活,她还愿意在这里苦苦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秋娘的说法莫名与许承泽不谋而合,也加重了沈静姝的担心。她最害怕的,无非是向佳宁对程子安的情谊太过深厚,足以将个人自由与对亲人的念想都抛到脑后。

    曾经的向佳宁肆意妄为到能为看山中灵泉跳马车,如今却甘心在门庭扮演温良恭俭让,即便对方明目张胆地多次背叛。她对程子安的情感,充满了旁人无法理解的决心,甚至带着鱼死网破的意味。

    这样一份情感,是自己能够插手的吗?

    秋娘还在竹筒倒豆子般说些旁的八卦,听到沈静姝耳朵里却总觉得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向佳宁身上,见人回来更是双眼死死盯住对方的一举一动。与之对应的,是向佳宁直到熄灯也没正眼瞧过她。

    沈静姝越发觉得无趣,也翻身上床梦周公去了,只是怀揣心事,翻来覆去许久也未能如愿。她越是用力闭上眼睛,神思越是清明,替代困意出现的是窗外传来的脚步声。

    步子轻微,却因这万籁俱寂变得格外清晰。

    沈静姝脑海中某根弦瞬间绷紧,她佯装熟睡调整了睡姿,眯缝着眼观察门边的情况。可等了片刻也没人出现,倒是沈静姝昏昏沉沉很快没了意识,直到早晨被秋娘叫醒,沉重的睡意依旧压得她抬不起头。

    秋娘见她睡眼惺忪,不禁笑出了声:“我还担心你认床,没想到睡这么沉。”

    是挺沉的,连个梦都没做。

    沈静姝敲敲自己没运作的脑袋,问到:“什么时候了?”

    “一屋子人就你还没醒。”秋娘如此答着,沈静姝这才打量起众人,见姑娘们大多都已梳洗整齐,几个人凑作一团谈天说地,屋外不时有人走过,传来呼朋唤友的笑声。

    一切都与昨日无异,可沈静姝确信昨夜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她将衣裳随意一搭,便跑到了门外察看情况,风风火火的模样将经过的姑娘们都吓了一跳。

    沈静姝无暇她顾,眼神专注在窗棂上游走,引得身后聚齐了一小撮人。眼见这人越来越多,秋娘拦到了众人眼前下了逐客令:“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都等着迟到了受罚是吧?”

    没有人想受罚,聚齐的人群瞬间作鸟兽散。秋娘笑着看院子里空了大半,才回头寻沈静姝,但见她蹲着身子发呆似的盯着某处。

    “沈姑娘,瞧什么呢?”

    “没什么,鞋有点脏,我擦一下。”沈静姝说着从怀里掏出手帕,顺势抹了一把脚边的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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