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香

    这白色粉末究竟是什么?沈静姝自己也毫无头绪,只盼着今日课业早些结束,找许承泽商量。可昨日灰溜溜逃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么快便上赶着去求人,会不会太没骨气了?

    沈静姝越想越不服气,发现线索的喜悦荡然无存,浑身都写满了郁闷两字儿,终于在课业叫散时引起了程子安的注意。

    “怎么耷拉个脸,谁欺负你了?”

    沈静姝更郁闷了,没搭他的话闷头往前走。程子安哪会轻易放过她,紧走几步跟了上来:“说嘛,我帮你收拾他。”

    “程公子,你很闲吗?”沈静姝停住脚步,颇有些不耐烦,可程子安依然是笑眯眯的,手半搭到沈静姝肩膀上,才道:“陪夫人嘛,这点儿时间总是有的。”

    他声音不大,可光天化日勾肩搭背,自然引得不少人侧目。沈静姝被迫当了八卦中心,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忙推开程子安的胳膊,道:“我不需要你陪,程公子忙自己的事就好了。”

    “不愧是我选中的夫人,还没过门就知道体谅夫君了。”程子安笑笑,似乎很满意这所谓的“关心”,可自己哪里是那个意思?

    沈静姝无语凝噎:“我真的不想当你夫人,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自然是喜欢你整个人,夫人要去死吗?”程子安温温柔柔放着狠话,沈静姝身形一滞,连眼神都丢了焦。

    程子安见她这般,笑意愈发深了:“吓到了?我与夫人开玩笑呢。”

    沈静姝可没胆子拿命与他开玩笑,发挥沉默是金的优良品质埋头往前走,只盼着他觉得无趣自行离开。

    她盼了一路,程子安也跟了一路,看上去怡然自得,叽叽喳喳说了一路不明所以的闲话,吵得沈静姝一个头两个大。眼看快要回女寝了,程子安仍没有半分要走的迹象。

    沈静姝直盯着程子安的脸,开始自己杀人越货能有几成把握。烦人还不是最打紧的,可她念着去找许承泽,万万不能带上这块牛皮糖。

    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沈静姝念头刚起,向佳宁突然出现,唇角噙着笑意,弯月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程子安:“程大哥,我有事找你。”

    “我忙着……”

    “他没事儿,你们慢慢聊着,多聊会儿。”沈静姝忙不迭将程子安推到了向佳宁手里,甚至无暇顾及对方来此的目的。

    其实她也没得选择。

    向佳宁和沈静姝两人矛盾的症结本就在于程子安,她若是霸着人不放,被人误会横刀夺爱,反而是火上浇油。眼下,她本就想着摆脱程子安,也算做了个顺水人情。

    沈静姝没多留恋,脚底抹了油似的很快溜到草舍。

    时值傍晚,日头早早地落到了山间,却仍旧像一盏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沈静姝眯缝着眼,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被这落日镶了一整金边,甚至出现了幻觉。

    偌大的院子里,许承泽孤零零坐着,捧着他那被血迹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衣裳,一针一线地缝着,脖颈上的纱布泛着夕阳的光。

    这场景太过诡异,沈静姝不由愣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还是许承泽从针线里抬头,招呼她到:“沈姑娘?到了怎么不进来?”

    “看你正忙,没好意思打扰你。”沈静姝有求于人,笑呵呵卖着客气。

    许承泽并未与她周旋,只道:“沈姑娘何须如此客气,有话不妨直说。”说着,他收拾好缝了一半的衣裳,起身给沈静姝斟水。

    沈静姝也不好扭捏,小心将帕子放到桌上掀开,白色粉末混着细微泥土顺着帕子的纹路聚成了线状。

    ”迷香?”许承泽皱起眉头望着那帕子很快作出判断,“哪得来的?”

    “早晨起床,在窗沿下发现的。”沈静姝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包括昨夜听到的脚步声,“我思来想去没什么头绪,特意来找你看看。“

    “今日可有其他异常?”

    “没有。”沈静姝摇头。没人犯病,也没人失踪,今日课上她特意了其他姑娘们的坐序,除开前日在东暖阁受罚过的人,并无缺勤。

    “这就怪了。”许承泽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没头没脑讲了四个字便陷入了沉思,沈静姝却明白了他口中的“怪”所指为何。

    这迷香可不是寻常物件,使如此伎俩却无任何行动,实在让人起疑。可若是有哪里起了变化,又怎会寻不到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

    夜色渐起,雾蒙蒙的灰蓝色替代了傍晚的霞光,沈静姝眼前的景色也褪去了颜色,才听得许承泽开口,道:“既不能知晓对方目的,还是谨慎行事的好。眼下最宜按兵不动,等他们有所行动再做打算。”

    “那要是他们一直没有行动,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不成?”

    “沈姑娘是否记得康鸿那封信?”

    沈静姝不明所以,茫然地点点头。

    “信里曾经白纸黑字挑明过门庭缺人,我们来此不过一日,萱夫人便顾不得姑娘如此绣工前来示好,可知如今这情形也并无改善。”许承泽不慌不忙将手帕收到自己怀里,“生意人不会做亏本买卖,门庭运转必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们理应更加着急。”

    沈静姝不得不承认,许承泽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敌在暗自己在明,身后长几双眼睛的感觉可不舒服,何况还是个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洞。离开草舍回到女寝,她心里仍然直犯嘀咕。

    思来想去,沈静姝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特意熬到半夜,终于等到那脚步声再次响起。彼时,她整个人都埋到被子里,将口鼻捂了个严严实实,只能凭声响判断屋内状况。

    约莫过了半刻钟,才听得门栓咯噔一声,随后脚步声、布料间的摩擦声渐次响起。没多大会儿功夫,随着门咿呀轻响,耳边又归于平静。

    沈静姝这才从棉被中探出头,发现原本睡得满满当当的通铺空出来三四个位置。她来不及辨认这几人的身份,连鞋也没穿便跑出来循着微弱的脚步声去了。也没走多久,便依稀望见几团浓重的黑影小跑着往东暖阁的方向去了。

    她不敢跟的太紧,缩着身子远远地与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可似乎还是被发现了。还未到东暖阁门口,那几人忽得停下往回看来,沈静姝下意识想躲,刚一动作,便被人狠向林子里一拽,随即只觉得脖子上重重挨了一下,再发生什么已是一概不知了。

    不知是何人,不知发生何事,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沈静姝从头晕脑胀中醒过来,后脖颈仍是隐隐作痛,她双手撑到地上想借此起身,被湿漉漉的碎石块硌得生疼。

    天还没有亮,星月的光辉卑微地钻过云层,透过层层林荫只足够将目之所及照成一团团朦胧的黑影。其中最吸引沈静姝注意的,是对面树干边一处人型黑影,靠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看不出是死是活。

    沈静姝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才蹑手蹑脚向那人走去。结果刚走到一半,那人朝她转过身,与她招呼:“醒了?”

    是许承泽。

    沈静姝慌忙将双手背到身后,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想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许承泽语气格外平静,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出几分诡异,听得沈静姝汗毛直立,甚至能从中读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比如,悲伤?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能让许承泽的感到悲伤的事情,沈静姝实在好奇,忍不住问到:“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敢说,姑娘敢听吗?”

    沈静姝一愣。平日里许承泽虽也不时透露出居高临下的傲气,可那时的傲气多少带着几分热忱,而眼下的许承泽说出的话是冷的,足以将人从凉爽秋日径直拉入冽冽寒冬。

    许承泽也并不等她回应便下了逐客令,道:“沈姑娘赶紧回去吧,若是晚了,该被那几人发现你跟踪他们了。”

    “你怎么知道……”沈静姝很快意识到敲晕自己的人便是许承泽,语气不免也严肃起来,“许承泽,是你说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到头来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沈姑娘自己觉得呢?”许承泽起身走到沈静姝跟前,“跟你说了不要轻举妄动,为什么不听我的?”

    “你说等他们下一次行动,我撞见他们行动了自然要跟出来。再说了,你自己不也没在房间好好待着。”沈静姝曲解着许承泽的本意,末了不忘抱怨他一句。

    听了这般抱怨的许承泽好一阵儿没说话,只静静望着沈静姝,眼神比林间微弱的星光亮上不少。

    沈静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说些什么打破眼前尴尬,许承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早该知道,沈姑娘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我惯于藏心事,是怕想法暴露后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遇见沈姑娘后,反而因为隐瞒时常有意外发生。如今想来,沈姑娘好奇心重,又懂得权衡利弊,听我行动倒是埋没了姑娘的聪明。”

    许承泽在夸她,可沈静姝并不觉得高兴。

    这种夸奖,更像是七八岁的时候父母想让她自己去学校的说辞。不论如何婉转动听,最终目的都只有一个,便是摆脱这件麻烦事。

    沈静姝很是挫败,她自认不是什么有勇有谋的聪明人,但也不至于被人当成麻烦。更别提卷进衙门琐事并非她自愿,许承泽这话简直将过河拆桥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许捕头抬举我了,我先回去了。”沈静姝面无表情与许承泽告别,她可不想待在这里自找没趣。

    “沈姑娘,小心程子安。”许承泽在她身后叮嘱到,可浓重的墨色里,只有沈静姝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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