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

    沈静姝又何尝不知道程子安并未良善之辈,可这人一得空非要到她跟前闲晃,自己人在屋檐下,如何不低头?

    过去之事不论,但说这受了嘱咐第二日,沈静姝还未起床便听得院子来传来一阵吵嚷声。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窗户一看,穿着整齐的护卫已经将回廊围了个严实,而领头的,又是程子安。

    “这是……怎么了?”秋娘缩在一旁死死拽着她胳膊,已是大气不敢出,俨然又是将沈静姝当作了救命稻草。

    沈静姝心里也犯怵,转念一想,昨夜归寝时被带走众人仍未送回,该不会这么快便找上门来。

    还是说……

    她不由得看向不远处靠在门边的向佳宁。

    起初,向佳宁正专心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况,只留给她一个安静的侧脸。紧接着,侧脸慢慢变成正脸,令沈静姝心跳一滞慌忙转回了视线。

    随后,沈静姝才意识到向佳宁看的并不是她,而是站在回廊上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某人。

    “程……程公子,早。”沈静姝的笑容大约比哭还要难看,下意识后退又因为被秋娘拽住了胳膊宣告失败。

    “出来,我有事找你聊。”

    “我跟程公子,没什么好聊的吧。”沈静姝欣然拒绝,可程子安并不理会,直接从窗沿翻身进了卧房,不由分说扯了沈静姝的胳膊往外走。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伴着悉索的讨论声,唯有向佳宁拦到了两人跟前:“你要带她去哪儿?”

    “与你无关。”程子安面无表情扔下这句话,也不管向佳宁变得湿漉漉的眼眶,拽着沈静姝头也不回离开了女寝。

    男人啊,果真是这般无情。

    沈静姝想起初来时程子安一口一个宁丫头叫着,不免感叹着人心凉薄。可没过多久,她再没心思去关照他人情感生活了。

    程子安领着她是越走越远。眼看着快要超出沈静姝能够辨认的范围,无奈只能与程子安告了饶:“我好好跟你说话还不成吗?你快把我放开。”

    此言一出,程子安总算松开了她的肩膀。不等沈静姝站稳,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拎到她眼前。

    这帕子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已然皱成一团,更是裹满了灰色的污迹以至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但躲在褶皱后面隐约露出头的牡丹花却用那犬牙差互状的针脚,让沈静姝意识到,这是她给许承泽带迷香的那条。

    沈静姝看呆了眼,程子安双手环抱于胸前,摆出一副审问架势,道:“你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吗?”

    解释?

    她可解释不了。

    这帕子昨日傍晚便被许承泽收走,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眼下,她连程子安是只捡到了手帕,还是抓走了许承泽都无法判断,如何能编一个合理的解释给他,难道还真表明自己是来找机会把姑娘们救走的?

    沈静姝迟迟不敢开口,程子安的耐性很快被磨没。他一把按住沈静姝的肩膀将人扯到自己眼前,强迫对方直视自己,道:“不说,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沈静姝笑着问到。

    这人如此气急败坏,想来手中并无确凿证据,沈静姝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装傻:“程公子没来由地将我带到这里,莫名其妙甩给我一张帕子,到头来,却是要我解释吗?”

    “那我就把话说明白些。昨晚,有人溜进了东暖阁,而这条帕子是在阁外的小树林里捡到的。”程子安又靠近了些,沈静姝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喷在脸上的热气,“沈姑娘贵人多忘事,但总该记得我告诉过你,门庭不允许夜里在外闲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程公子真会说笑。这么多人习女工课业,每日绣出的帕子少说也有几十条,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的东西?”

    “姑娘说得对,门庭最不缺的就是精通刺绣之人。你说,要是我将这帕子交给萱夫人,她能不能看出来是谁的绣工?”程子安顺着沈静姝的话往下说,手捻着她耳侧几缕碎发,看起来实在悠闲。

    沈静姝面色一沉,道:“程公子需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夫人这么聪明,定能猜到为夫心中所想。”程子安笑着继续拐弯抹角,只是一口一个夫人叫着,意思再明白不过。

    沈静姝气得嘴角都抽了抽,哆嗦半晌才重新组织好语言,道:“这婚姻大事岂是我一人说了能算的?即便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庭众人的去向怕也逃不过萱夫人的安排。”

    “这就不劳夫人费心了,我已经安排好了。”程子安看上去心情大好,沈静姝却完全高兴不起来。都说她靠着能被送上餐桌的价值才无性命之虞,万一情况有变,她不正失去了唯一的筹码?

    沈静姝压抑着满腔愁云惨雾,笑着追问道:“不知山人有何妙计?”

    “人又没点名道姓要你去,门庭除了好绣娘,更不缺的就是女人。”程子安百无聊赖,又把玩起沈静姝的垂在腰间的头绳来。

    “不缺人,又何苦在还未完成任何课业时便邀我示好?”

    听闻此,程子安玩耍头绳的手顿了顿,而后才道:“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向佳宁可以。”

    “向……向姑娘?”

    “当年她被选中去京城,本就是我想办法将她留了下来。如今门庭生意惨淡,她挺身而出报答于我,又有何不可?”程子安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听到沈静姝耳朵里却也觉得毛骨悚然。

    好说这两人也相处了近三年,如今移情别恋到要将对方送去另一个火坑,他眼神中也没有一点点难过,甚至看到沈静姝不说话,还能俯下身子关心她道:“怎么,夫人听到这消息不高兴?”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沈静姝成功被他惹出一肚子气,搜肠刮肚想着该如何发泄,程子安突然抱住她往旁边一闪。人刚站定,沈静姝连忙推开他气冲冲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没答应你呢。”

    “被这东西砸到脑门上,你就没机会答应我了。”程子安语气轻快,回身去捡起地上骨碌碌向前翻滚的石头,“你猜猜看,谁这么记恨我们?”

    根本不用沈静姝胡乱猜测。

    她越过程子安的肩膀向他身后望,便能看到被葱郁灌木林遮去了半个身子的向佳宁。对方毫不避讳地瞪着这边,愤怒如火般蔓延开来,似乎要将周围一切吞噬殆尽,包括沈静姝想说出口的话。

    程子安迟迟等不来回答,顺着沈静姝的目光往后看去,见到来人后眉头一皱:“你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只一句话,向佳宁周身的愤怒瞬间被击溃,连尾音也带着浓重的哭腔:“抱歉,坏了你们的好事,我这就走。”说完,并不顾两人的反应,转身跑了。

    程子安紧走几步要追,沈静姝急忙抓住了他:“你做什么?”

    “手帕的事情不能让她知道,得让她闭嘴。”程子安做了个抹脖的动作,似乎一切理所当然。

    “你疯了。”沈静姝抓着程子安的手紧了紧,连指关节都泛出血色,“你和向姑娘的爱恨情仇我管不着,但不能因为我死人。”

    “看不出,夫人还是个菩萨心肠。”程子安说着,手不安分地抚上沈静姝的,“可我当这好心人,有什么好处?”

    话说得很明白了,可向佳宁有多喜欢程子安,沈静姝就有多大的不情愿。虽说婚约这种猴年马月才能成行的事情自己也不是第一次答应了,但程子安这种喜怒无常朝三暮四的人,指不定哪天爆炸就把自己炸死了。

    思来想去,沈静姝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最终无奈妥协:“我知道了,我答应与你成亲便是了。”

    “想好了?这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想好了,也希望程公子记住我说的,决不能因为我死人。”沈静姝点点头,带着入地狱般的悲壮色彩,“还有,我虽家境贫寒,可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那是自然。”程子安连连称是,又话锋一转,“不过今晚,我还需要夫人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沈静姝立马变了脸色,她可没打算真把自己搭进去。

    程子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神秘秘道:“为夫给你准备了惊喜,亥时来接你去看。”

    说是惊喜,沈静姝总觉得只会变成惊吓。她颤巍巍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夜里有禁令,我……”

    “你跟我一起,谁敢对你怎么样?”程子安揽过沈静姝的肩膀,推着她往女寝的方向走。

    彼时,住处全然恢复了秩序,姑娘们收拾规整,呼朋唤友地上课去了。一片井然有序中,秋娘在院门边焦急地来回踱步便显得格外惹眼。

    “秋娘?”沈静姝唤她,她才停住慌乱往这边跑来,到两人跟前时硬生生刹住,弯身与程子安行礼:“程护卫好。”

    “你好。”程子安少有与她回应,秋娘一双眼睛都快瞪到了地上,更别提程子安扭头朝沈静姝说话,语气软糯:“那你先去学堂,我晚上再来接你。”

    沈静姝一脸不情愿地点头同意,得到了秋娘一脸的不可置信。

    待程子安走后,秋娘才贴到沈静姝身边,问到:“这是怎么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来,只是他在这批姑娘里看上的那个倒霉蛋,是我。”沈静姝哭丧着脸,宣布了这个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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