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

    得知噩耗的秋娘只能向她报以同情的目光,而莫名成了倒霉蛋的沈静姝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连向佳宁的影子都没见着,却终究在亥时过后,等到了程子安。

    彼时,规定的就寝时辰已过,门窗均已上了闩。他靠薄刀刃撬开了窗,带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笼冲破夜色出现,招招手示意沈静姝出门。

    “我好像……不太舒服,头有点晕。”沈静姝缩在被窝里装病,声音虚弱的快要化作一缕游魂。

    “病了?那可得赶快去看大夫。”程子安说着便搁下灯笼,作势要翻身进屋,沈静姝连声拒绝。

    但这胳膊何时拧得过大腿?

    眼见程子安到了床前俯下身朝自己凑过来,沈静姝火急火燎梭下了床:“我忽然我觉得头不晕了,我们走吧。”

    “穿衣裳。”

    “好好好。”沈静姝连声应着,胡乱将衫子披上身先一步离开寝室。

    出了院门,程子安才跟上来,提着灯笼为人引路。

    暖黄色的灯火在黑色深海里上下浮沉,夜风吹过时,更仿佛有了生命般跳跃与树林间发出的沙沙声相和,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偏偏程子安一言不发,沈静姝的心不受控制蹦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出声问到:“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程子安还在卖关子,于是沈静姝更加恐慌,一路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企图尚未得逞,程子安停下脚步:“到了,进去吧。”

    沈静姝应声抬头一望,才发现两人正并肩立在东暖阁门口。

    廊檐下的灯笼被尽数摘掉,昔日辉煌的东暖阁此刻好似明珠蒙尘,只有孤零零挂在天上的月亮从稀薄的云层后面探出半个头来,为此地披下一丝光华。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男女幽会之所,情况似乎比沈静姝想象中还要糟糕。她想起别在腰里的玉兔簪子,也不知这东西是否如剧里一样能救人如水火。

    沈静姝暗自思索着,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猛然回神时,发现自己被程子安扛上了肩头。

    “放我下来!”廊下风声肆虐,沈静姝的惊呼瞬间被淹没,无人回应。眼见程子安走到了回廊尽头,她的手也摸索着探向腰间。

    不想,程子安陡然身形一歪,将沈静姝扔到了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伤人的小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

    程子安不管她,只顾将房门上锁,又擦了火折子去点墙壁上的油灯。沈静姝一面揉着痛处,一面打量起屋内状况来。

    这屋子不大,一张草榻活活占去了多半地面。墙壁也只在南面开有书本大小的窗户,程子安将那窗户推开,立刻有风灌进来,墙上油灯明明灭灭拖照得两人影子也张牙舞爪。

    一切都和许承泽描述的大差不大,也成功让沈静姝想起那个噩梦。

    她用力咽着口水压下内心恐惧,尽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程公子兜如此大一个圈子,就为了抓我进东暖阁?”

    “请你来,是为了让你陪我看一场好戏。”程子安蹲到她身前,眼神灼灼看得沈静姝心里直发毛。

    她无从得知“好戏”所指为何,只是隐约觉得程子安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样了。没了轻松戏谑,充斥着初见时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攻击性。

    或许是沈静姝的脸色太过难看,程子安扶上了她的肩膀,可沈静姝被冷不丁的身体触碰吓得一激灵,反而往后移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在,程子安并无后续动作,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两人都相安无事,沈静姝的警惕性逐渐涣散,眼皮都开始打架,屋外却在这时起了变动。

    脚步声、呼喊声不绝于耳,偶尔有打斗声间杂其中。沈静姝刹那间睡意全无,无奈程子安守在跟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不出去看看吗?”沈静姝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问到。

    屋外吵嚷声没有半点停歇迹象,程子安却依旧不为所动,只道一“等”字,再无后文。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沈静姝撇撇嘴,毫不掩饰内心的嫌弃,这一偏头却叫她注意起那扇小窗户来。

    她回过头观察着程子安的反应,一面缓慢向窗边移动,见对方并不阻拦,快走几步趴到窗沿探头张望,却只能瞧见树影幢幢,半分人影都见不着。若是不死心踮脚再张望,竟是连争斗的声响也忽地消失了。

    一无所获的沈静姝满脸不情愿地从窗边离开,没走两步便听得有人扣响了房门:“老大,搞定了。”

    程子安这才从良久的静坐中站起身来,朝沈静姝努努嘴:“走吧,夫人,好戏开场了。”

    沈静姝就这么被逮到了庭院中央。

    方才还黑峻峻的东暖阁已然灯火通明,穿着齐整的护卫提着灯笼围作一团,回廊的呼啸风声下,弥漫着火光毕剥的底色。

    然而,此时万家灯火带来的不是温暖,反而给沈静姝劈头盖脸浇下一盆冰水,让她感受到刺骨冰凉。

    那被几把刀架在脖子上不得已跪在众人面前的,不是许承泽还能是谁?藤蔓般扭曲的皱着皮肤在烛火跳动的映照下蜿蜒爬行,唯有那一双眼睛,冲破这诡谲的气氛显出一片清明。

    沈静姝愣愣盯着他双眸,不自觉朝许承泽走去,刚有动作便被程子安按住跪到地上,手中刀刃紧随其后架上了她的脖颈。

    “说好的只是看戏,程公子这是做什么?”沈静姝小心翼翼转过身子去看程子安。

    话音落时,却听得某间房门咿咿呀呀响,萱夫人踩着镶了金线的裙边,迈着轻巧的莲花步朝人群走来,而唯唯诺诺跟在她身后的,赫然是消失了整日的向佳宁。

    “向姑娘?”饶是沈静姝再没心没肺,也该品出今夜是一场鸿门宴,她与许承泽能不能做刘邦就不得而知了。

    可惜,沈静姝背对许承泽,瞧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看着萱夫人飘落到自己身前,裙袂飞扬拂了她一脸:“拖二位的福,门庭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难为您了,对付我们还摆出这么大阵仗。”许承泽接过话头,听不出情绪,却已然是本音。

    “说起来,这都多亏了宁丫头。若不是她,我们也想不到有人甘愿乔装将自己送来这地方,你说是吧,许相公?”萱夫人说着,越过沈静姝向后走去,嗓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蜜里添糖。而某人回应的语气,倒是显得有些不通人情了:“我对事情的经过没兴趣。”

    “那就聊聊结果好了。”萱夫人顺着他的话头继续,“你猜,今夜你们会是个什么下场?”

    “总归不是什么好下场,又何须装神弄鬼,想要什么不妨直说。”程子安保持着一贯的清高作风,听得沈静姝直摇头。眼下是两人处在下风等着对方宣判,这人连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她预备帮许承泽说两句软话,可刚刚攒了笑脸还未开口,便听萱夫人道:“想要你死,只要你死了,我可以保沈蔷姑娘的命。”瞬间,沈静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身后却适时传来许承泽的笑声:“一命换一命,倒是很合理……”

    “我不同意。”沈静姝出言打断许承泽说话,生怕晚了半分,许承泽真来个英勇就义的戏码,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萱夫人问的是我,不是你。”

    “但交换的是我的性命,自然是我说了算。”沈静姝愈发烦躁,回头瞪许承泽一眼,又在刹那间心软了。

    此时的许承泽在众人簇拥下显得如此孤立无援,明灭灯火环绕身侧,映照在锋利刀刃上更像是通向黄泉的路引。可即便这样,他依然眼神坚定地回望沈静姝,轻不可闻地摇摇头。

    沈静姝丢了魂似地盯着他,猛地被人抓住头发往一扯方吃痛回神。原是程子安强迫她靠到自己肩上,与之对视:“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觉得你说了算吗?”

    “那你呢?程子安,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人因为而死的。”沈静姝说这话,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

    事实也证明,程子安不但救不了她,还为这岌岌可危的生命送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将手中刀塞到沈静姝手里握好,而后道:“既然这么舍不得,那就你来动手。”

    “什么?”

    “你亲自动手,我们保你的性命。不然,就去黄泉路上双宿双栖吧。”程子安语气里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来,若不细听,定会以为他在说世间最美的情话。

    这人,果然是个疯子。

    跟疯子讲道理自然是讲不通的,沈静姝啐他一口,趁人偏头的功夫调转刀头往身后刺去。终究落了个空,程子安眼疾手快伸手挡住,顺势卡住了沈静姝的脖子:“杀错人了,夫人。”

    “别这么叫我,恶心死了。”事到如今,沈静姝难免破罐子破摔,说不定死了能回现代,也算是歪打正着。

    她这么安慰自己,可有些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沈静姝嫌弃的话刚落定,许承泽便开口道:“蔷儿别闹了,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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