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

    沈静姝清楚这些都是幻象。

    所有带着恶意的情感,都不过是一院子带着刺的花圃。它或许能短暂装点你荒芜的生命,但永远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现在,沈静姝就需要想尽一切办法逃离他的身边。她一把打掉程子安触碰自己脸颊的手,甚至没来得及起身,手脚并用向房门移动。

    程子安反应极快,大踏步跟上前来拽了沈静姝的胳膊往后用力一扯,将对方的半拉身子都揽到了自己怀中。

    “等等,程子安,我还有话跟你说。”沈静姝企图用手臂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额前扭曲的褶皱隐约可以看出她为克制内心恐惧作出的努力。

    程子安饶有兴趣地品味着这份恐惧,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想着跟我谈条件吧?”

    “你不过想让我留在门庭做事,我们不一定要成为那种关系。”沈静姝偏过头避开程子安杵到自己脸面上的脑袋,“既然要合作,总归要拿出一点儿诚意……”

    “这就是我展示诚意的方式,而且,我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程子安不由分说将沈静姝拦腰抱起,也不管她的反对,像扔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将人扔到了床上。

    沈静姝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程子安顺势贴了上来,硬生生将她的动作拦在了半当中。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沈静姝几乎能数清他眼眶上有多少根睫毛,说话的时候热气就扑到她的脸上:“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我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沈静姝直白表现出的厌恶并没有让程子安丧气,他面带微笑,将人紧紧锁在双臂之中,好像刚刚经历的是一番告白。

    如果不是沈静姝板着一张脸的话。

    她无力地仰着脖子,面色僵直地看着满屋子在染缸里浸透了的红,绣线一样将斑驳烛光织成了一个喜庆日子,就连闭上眼睛,红色光晕也追到黑暗里幽幽闪光。

    沈静姝自知无处可逃,她主动回抱住程子安,在肩膀上方用力一刺。

    几乎是同时,环绕在她身侧的体温迅速消失。

    沈静姝睁开眼,瞧见原本浓郁的红色中间横亘着一个程子安。他捂着脖子,指缝中有鲜血渗出,和沈静姝手中碎瓷片沾染的颜色一致。

    “可惜。”沈静姝失神望着瓷片,想着如果是那把短剑,他应当已经死了。

    但程子安此刻还好好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双眸笼罩着一层浅淡的怒气,无形中化作了利刃,像是要把沈静姝一层层剥开来:“怎么?成婚当日,就想当寡妇?”

    “是。”沈静姝没有否认,如此坦率倒叫程子安吃了一惊,随后有笑意从他眼中跃出来。

    沈静姝的反抗本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从未想过她会以暴力威胁来针对自己。

    “怎么看,这碎瓷片都更配你的脖子。”

    “也是个不错的想法。”沈静姝应和着程子安的说法,手中却迟迟没有动作。她答应这桩婚事,从来都是为了活,哪有自行放弃的道理?

    可是,事情的发展不全然以沈静姝的考量为转向。

    程子安看明白她的心思,毫不顾忌地走到床边,来夺她手中的瓷片。沈静姝施力将东西紧紧攥住,瓷片陷进血肉里,但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情势依然急转直下。

    程子安一只手扔掉瓷片,一只手反拧住沈静姝的到背后,而后借助身体重量将人推倒在床,带动着满屋子的热气向沈静姝袭来。

    热气经过唇边,就割破了喉咙;热气到达腰间,就烧断了裙腰的系带。沈静姝甚至能感觉的两个人的骨头碰撞在一起,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奏出一连串诡异的嗡鸣。

    沈静姝被这声音折磨得意识混沌,只知道自己应当反抗,应当不知疲倦的反抗。她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拳头,却像捶打进了棉花里,空有接连不断的闷响,于她此时的处境无任何助益。

    无助和恐慌填补着逐渐被抽干的气力,沈静姝维持着机械性地挣扎,心内绝望地等待着最终的痛苦来临。

    但并未等来。

    不知怎的,沈静姝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新鲜空气灌注全身,使得混沌的头脑瞬间重回清明。

    她立即翻身下床,才发现伤害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别处。

    屋子里凭空多出来一个秋娘。她仰面摔倒在地,手中拽住的鲜红色绸带松松垮垮地在地上爬行,蜿蜒盘上了程子安的脖子将他也带倒。

    此时,他正手忙脚乱试图将自己从绸带桎梏中解救出来。沈静姝来不及多想,仓促操起床上棉被盖住他的面门,在搅和成一团的挣扎和呜咽声中急切喊道:“秋娘,快拉绳。”

    被疼痛侵扰的秋娘表情依然苦痛,但手中已经开始动作,瞬间将松垮绸带变成笔直的一条,紧绷着的红线一路钻进被子下面,加大了其中挣扎的幅度。

    于是没过多久,沈静姝的气力就见了底。

    程子安趁此踹掉了身上的棉被,发了疯似的去扯勒在脖颈间的带子,以获得哪怕一点点新鲜空气。

    秋娘大惊失色,忙将那绸带又在手中绕了一个圈。程子安愈加呼吸不得,腾出一只手去够控制绸带的秋娘,吓得她仰着脖子直往后退。沈静姝慌忙取了头上的步摇,没有任何思考直向他眼眶内扎了进去。

    鲜血潺潺流出,程子安下意识去捂,疼痛带来的恐慌导致他整个人僵直在地面,活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但很快,他就没法再动了。

    整个过程不到半刻钟,沈静姝却觉得格外漫长,不然怎么会散尽了心力,只能神思恍惚地乱瞟。偶然瞥见了手里沾着鲜血的簪子,沈静姝又一个激灵将东西扔了出去。

    簪子砸到了秋娘手上,她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也不敢将手中关节松开,满脸都是巨大震惊过后残余的迷茫:“他……还会再醒过来吗?”

    沈静姝便扭转视线去看程子安。

    他半靠在秋娘身上,脖子被血红绸带紧紧缠绕着以致无力支撑,脑袋也就随意耷拉着,脸上没凝固的血迹缓缓往下流,滴落到不断变幻的影子当中,形成了某一种诡异的定格。

    沈静姝伸出指节到他脖颈处探一探,随后摇了摇头。

    这才让秋娘卸下一身紧绷,瘫坐到了地上:“吓死我了。我一直没瞧见他人,就想着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还好赶上了。”

    话虽如此,可秋娘的表情实在说不上释然。

    沈静姝假装没看到她眼中不安,埋头整理身上七零八碎的衣物,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都睡着呢。”

    “那我们赶紧走吧,省得时间长了又出什么意外。”沈静姝边说边将满头首饰取下,想了想,还是连同程子安腰间别着的钥匙一同放进了自己怀里。随后,拽过秋娘的手预备离开,见她顿在原地,怯生生地望着沈静姝,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静姝被她这副样子吓得不轻,低头审视自己,好像确有几分杀人越货的模样。

    “没有没有。”秋娘慌忙摆手,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开口,“我刚刚去给萱夫人送药,发现她晕在澡盆里,手腕上割了一刀一直在流血,我就……用之前拿的金疮药……救了她。”

    “你救了她?”沈静姝不由得震惊于命运的滑稽。萱夫人和程子安共事许久,如今不惜多番算计以命相搏,而她一心想送上黄泉路的人,反而在路遇不平时拔刀相助。

    “我只是帮她包扎了一下,她流了不少血,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应该不会影响我们的。”秋娘解释着,声音越来越小,连头也埋了下去,活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沈静姝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

    “可我去那儿,本来也是打算杀她的。”秋娘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夹杂着几分不甘心。

    “那要不……我们再回去添上一刀?”沈静姝歪着脑袋作沉思状,而后提议到。

    秋娘听了猛地抬头,表情因为过于震惊而显得呆滞,沈静姝补充道:“反正已经死过一个人了,不差再动一次手。”

    “可那是因为他要欺负你啊,我们本来不是只想迷晕他吗?”秋娘急匆匆反驳到,没有说好与不好,但浑身都写着拒绝。

    沈静姝忙按住秋娘的肩膀,道:“所以,自保才是我们的目的,对不对?”

    秋娘愣住,点头。

    “既然萱夫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那就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反倒是你再磨蹭,等人醒过来,我们可真的走不掉了。”沈静姝的话音落下,秋娘的眼神也跟着亮了一亮。

    是了,她们还有要紧事做,由不得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想通这一层,秋娘主动带着沈静姝,推开了卧房的门。

    屋内烛光瞬间照亮了门前的一方小天地,将其与远处浓郁的黑暗隔绝开来。两人立在这份明亮中,关上房门跨过边界继续往前,亮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终究又隐没在黑暗之中。

    一切就此又归入沉寂,就像她们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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