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两人抄小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女寝。刚一推门,却是差点儿被屋内四起的尖叫声震破了耳膜。

    秋娘只能提高些声量表明身份:“是我,我带沈蔷回来了。”

    随后,尖叫消失,一盏烛光晃悠悠从两人面前依次扫过,确认是熟悉脸庞,众人才松出一口气。

    紧跟着,提着灯的姑娘便扯了条凳坐到两人跟前。那姑娘穿一件洗旧的粉红衫子,领口新织的红花在烛光熠熠生辉。

    她冲沈静姝努努嘴,道:“不是叫你去报告婚宴有人下药的情况吗,怎么把新娘子给拐回来了?”

    “先离开这里,路上我慢慢跟你们解释。”

    “离开这里?去哪儿?”

    “回家。”秋娘的声音实在平静,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满屋哗然下听不清她们说了些什么,只能从眼神窥探一二,借着昏黄光线辨认出情感各异,害怕的、惊讶的、迟疑的,就是难见喜悦。

    秋娘贴到沈静姝身边,压低声音道:“这情况,好像不太对啊。”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不愿走这一遭实属正常,没觉得我们心怀叵测就不错了。”沈静姝话音刚落,提灯姑娘已经起身,怀疑的神色碾过她俩的每一寸肌肤。

    最后,那姑娘幽幽开口:“秋娘,你应该知道私自逃跑是个什么下场,你不会是想陷害我们吧?”

    “你怎么说话呢!”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秋娘还是气得不行,眼瞅要上前去展示一番拳脚,沈静姝急忙将她拦到了身后。

    “我说的不对吗?有些人自己飞上了枝头变了凤凰,别来砸我麻雀的锅啊。”那姑娘说这话时斜睨了沈静姝一眼,于是,任谁都能知道她究竟对谁不满。

    可沈静姝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何时得罪过她,此时也无暇去想,将目光移向屋内其他人,道:“向姑娘临走前告诉我,半年内没有被送出门庭的姑娘都会被处死。所以,我跟秋娘才决定冒险一次,护卫会晕倒,是因为我们在饭菜里下了迷香……”

    “谁不知道向佳宁最讨厌的就是你了,若真有这种事,她怎么不跟我们说?”

    又来了。

    沈静姝用力深呼吸也终究没忍住,狠狠瞪了说话人一眼:“我想你是会错意了,我不需要你来相信我,也没想过能将所有人都带走。你愿意留下来是你的事,我现在问的是,这里的其他人,有没有愿意跟我走的?”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像被施了法术般定在原地,摇晃烛光拂过的地方都凝固成大团望不到底的黑影,只有此起披伏的呼吸声透露出一线生气。

    “算我求求你们了,就信这一次,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秋娘急得在原地直跺脚,沈静姝拍着她的安慰她,边思考着要不要就此离开。

    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手颤巍巍举了起来。

    “小九……”

    “其实,我那天不小心听见了。”小九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言语惊慌地仿佛在讲恐怖故事,“向姑娘想留下来和程护卫在一起可是程护卫不同意说她走了至少能够把命保住我还以为他们在说潘姑娘去世的事情。”

    一番话说完,小九才重新开始喘气,仍然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沈静姝:“我们今天,真的能逃出去吗?”

    “我觉得能。”

    沈静姝这回答听上去实在算不得一个承诺,可小九没多问什么,便拨开人群朝两人走来,缓慢步伐也足以打破现场的死寂。

    陆续有人离开原地到她们三人身边站定,速度也越来越快,乌压压的黑影逐渐演变成潮水涌向门边。

    只是没过多久,这水流便停滞了。

    沈静姝的目光扫过仍靠在墙角的几人,问到:“你们都不走了吗?”

    照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沈静姝甚至怀疑这句话是否传进了她们耳朵里。

    无奈,她转身招呼起围在自己身边的姑娘们离开,秋娘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道:“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

    “机会只有一次,死赖在这里不走,只会加大这件事本来的风险。耗到护卫们醒过来,所有人都走不掉了。”

    秋娘嘟囔着嘴接受了这个说法,回望了屋内一眼,跟着其余众人鱼贯而出。

    沈静姝最后一个跨过门槛,安静许久的粉衣姑娘突然恢复生机冲到门边,高声威胁道:“你们敢踏出这里一步,我就去找程护卫把你们都抓起来。”

    “程护卫?”沈静姝不怒反笑,月光倾洒在她眼角透出丝丝冷意,“去吧,如果他还能够应你的话。”说完,便砰地一声,将那张错愕的脸彻底关在门门内。

    门外,一行人零星散落在院子里神色各异地注视着她,秋娘也跟在她身边作唉声叹气状:“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让我谁都不要告诉了。”

    “说明大家日子都过得苦,才会对吃饱穿暖有这么大的执念。”沈静姝本想用笑容来安慰她,可转瞬便意识到笑容此刻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于是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这种古怪,配合着空气中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到达了新的高峰。

    沈静姝和秋娘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路上她们都在担心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眼下更让人心惊的,还是院子里慌乱的小声议论。

    “你把她们都带到屋里去,我留在这儿看看情况。”

    “你一个人能行吗?”秋娘看上去很是担忧,“要不还是我陪着你吧?”

    “那我们就真成居心不良了。”沈静姝笑着拍拍她肩膀,而后摆手示意众人向屋子里躲藏。

    众人又化作流水去向新的地点,沈静姝将秋娘推入了洪流之中,转身去到门后坐下,听着门外脚步声愈来愈近。

    不想,比这脚步声先逮住她的,是一团毫无预兆的光影,吓得沈静姝心跳也漏掉两拍。等她抬头,才发现是小九杵在自己跟前,提着一盏油灯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不置一词。

    沈静姝只得先开口问她道:“还有事吗?”

    “我跟你去。”

    沈静姝有些意外,一时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下意识拒绝到:“不用了。”

    “我跟你去。”小九字正腔圆将四个字再重复一次,目光炯炯与方才的呆滞模样大相径庭,着实叫沈静姝吃了一惊。她想弄清小九怯懦掩盖下的另一面,那脚步声却不容她多想,在正门前停下了。

    随后,门晃悠悠地破开了一道口子。夜色朦胧之中,沈静姝只看到两团黑影鬼鬼祟祟地探进院子里来,本想着显出身形做调虎离山,可还没来得及制造什么动静,小九的油灯已然先一步砸了上去。

    火舌碰见衣料,自是如鱼得水般舔着那黑影一路上窜。即便火焰微小形不成燎原之势,也足以让人乱了阵脚。

    于是,沈静姝眼睁睁看着两道黑影手舞足蹈着不管不顾地跳进了池塘。扑通一声水汽弥漫,火焰随之熄灭,却迎来了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来而降。

    原是姑娘们取了东西尽数返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冲着黑影砸了过去。那两人被砸得抱头鼠窜,无暇他顾,很快就被众人五花大绑扔到了地上。

    “看到了?早说了不用你一个人逞强。”秋娘略带埋怨道,小九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

    沈静姝连忙笑着为这招“痛打落水狗”表示赞赏,只是这个讨饶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她带着疑惑拨开了重重人群,扯下了其中一人的面巾,那面巾之后哭丧着的脸,赫然是许久未见的叶朗。

    他见着沈静姝也很是吃惊,停下油嘴滑舌的求饶,结巴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沈静姝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咬掉了舌头,忙主动问话打断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不是来救你们吗?”叶朗撇撇嘴,“我这千辛万苦跋山涉水的,不指望你们感恩戴德千恩万谢,也不至于将我们推入水深火热,五花大绑。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一个个姑娘家家的,欺负起人来这么勇猛,主厅里那些破事儿也是你们干的吧?”

    “那都是他们自己用来害人的迷香,我们只是取了一点而来用。”

    “偷的吧?沈姑娘,你堕落了。”叶朗不怀好意地呵呵笑着,顺利得到了沈静姝的白眼。

    叶朗不愿意在此时惹了她生气,忙清了清嗓子另起一话头:“那什么,赶紧给我放开,咱们还得找承泽会合去。”

    “许承泽……”沈静姝愕然。她许久都没听旁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了,甚至她自己都似乎将这人给忘了。

    叶朗看出了沈静姝的脸色怪异,尽力往前凑了凑,苦口婆心劝告道:“沈姑娘,这……不是我多管闲事啊。这两个人在一起总归是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怎么一转头就成了别人的新娘子?”

    “许承泽,他已经……”沈静姝犹豫着应当怎么开口,一旁的同僚突然高喊一声,打断了两人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向后望去,便能瞧见正门已然洞开,一行人提着灯笼簇拥着将洞口填满,照得黑峻峻的小院子瞬间灯火通明,夜风呼啸下,灯火毕剥和鸣。

    这一切都叫沈静姝想起那日在东暖阁发生的事情,包括那个围在明灭灯火中的人。

    他好像没有经历过任何的苦难,连额头本应有的细小伤痕都消失不见了。暖黄色的光环绕着他,只能照出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一眼望到头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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