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可是不对,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沈静姝的大脑彻底陷入了一片空白,耳朵也被蒙到了虚空之中,叶朗不停地在她耳边说些听不懂的话,她却只能听到沉闷的杂声。

    这样的状态好像持续了很久,许承泽才终于走到她面前。

    “沈姑娘,好久不见。”许承泽眼角带笑,明灭灯火沉在他眼底不断闪烁,像洒落了一池的星光,将沈静姝混沌感官中的某一点描绘的格外清晰。

    他在说话,许承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跟自己说话!

    “你没事?”沈静姝的声音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只怕稍稍一用力,这场梦就碎了。

    “拖沈姑娘的福……”许承泽的话还没说话,就有一个温暖的东西撞进了他怀里,将他也扯入到一片混沌之中。

    等他意识到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叶朗已经识趣地带着众人离开了女寝。于是,偌大的院子里只丢下了他们两人,安静地连耳朵里充斥的都是自己的心跳。

    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拍拍沈静姝的后背,道:“沈姑娘,男女……”

    “授受不亲嘛,我知道。”沈静姝声音沉闷,透露着满腹委屈无处诉说的苦楚,“就抱一下,就一下。”

    许承泽哭笑不得。

    他自知沈静姝向来当他是洪水猛兽,堪堪一场阴阳相隔的误会惹得她态度骤变,反而让许承泽很是不习惯,手足无措地看着抵在自己胸前那颗毛绒绒的黑色脑袋,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这番突如其来的热情没有持续太久,沈静姝整理好心情松开双臂时,神色已经如常,只有眼眶处的微微泛红,让许承泽意识到刚才的拥抱不是幻觉。那么,飘散在她衣衫上的血迹,也应当是真实的。

    “你受伤了?”

    “什么?”沈静姝不明就里。

    许承泽指了指她右臂上的一处暗红,她才意识到何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奈长叹出一口气,道:“这不是我的血。”

    借此机会,沈静姝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许承泽。等所有故事讲述完毕,一行人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秋风过境,林木萧索,空有车轮碾过碎石地的声音,灯光也随之闪烁,一行人宛如山间飞舞的萤火虫。秋娘跟着自家县衙的捕快回去了,沈静姝百无聊赖趴在车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和车窗外并行的许承泽聊着天,叶朗跟在一旁不时发表些意见。

    比如此时,听完了故事经过的他摇了摇头,道:“你这个计划谁制定的,也太冒险了。”

    “王澄澄。”

    沈静姝说得正经,可叶朗嘴角抽搐,显然是当她随口胡诌:“知道计划不行就找人垫背,沈姑娘,我瞧不起你。”

    “这计划再粗糙,也没有某些人真拿命去撞人家的刀来得危险。对吧,许捕头?”沈静姝扯出一个假笑,将战火烧到了许承泽身上。

    许承泽早知逃不掉,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已将门庭的情况摸出大概,自然要想办法离开。”

    “那你偷偷溜出去不就行了,你都能在别人地盘上随意乱晃,画出一张活地图了。”沈静姝说到激动处,半拉身子都倚出了窗外。

    许承泽靠近些,将她重新按回车内,解释道:“我若是偷偷溜走,门庭肯定有所防备。那样,别说你的迷香派不上用场,我们这些人也很难讨到好处。刚好他们想杀我,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叫他们心安。”

    “那你总得跟我说一声吧,我还因为你大半夜跑到乱葬岗去了。”沈静姝被他这番歪门道理气得不轻,撇了撇嘴往车后看去。

    车轮过处,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随着马车的不断行进而缓慢消失在视野里,可沈静姝知道它还在那里,和这里的树木庭院一样。它们孤悬在这山林之间,一朝被外人堪破,见证了无数悲伤与罪恶之后徒留下残损的躯壳,不情不愿等待着他日再被人涉足。

    沈静姝兀自感叹着,没想到先行闯入眼前景色的人,会是许承泽。

    他略微落后马车半步,凝望着沈静姝,语气里是少见的温顺:“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沈静姝诧异地瞪大双眼,想着该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却又听得他继续道:“我去看过婚房了,知道今晚的事情没有沈姑娘说得那么简单,也希望你能体会,当时的情况下,我别无他法。”

    这是,在跟自己服软吗?

    沈静姝怀疑的目光在许承泽脸上停靠许久,也只能看到浓重夜色里,他眼底一片澄明,像迷路人追寻的一抹灯光,隔离在自己与黑暗之间。

    不知为何,沈静姝有些心虚,下意识避开许承泽的眼神,又不知何处安放,最后只能将车窗扣下,躲进封闭空间以得到片刻的宁静。

    宁静得能听到众人和缓的呼吸声,像极了刚刚被抓到门庭的那个晚上。不同之处在于,没有布条遮住她的眼睛,所以她能透过丝丝光亮发现有人正瞧着自己。

    “你没睡?”

    “睡不着。”小九此时的嗓音和她的眼神一样,没有胆怯也并不炯然,勉为其难地维持着基础功用,“我在想,门庭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人活一世,不是为名就是为利,左右不是什么正道,研究它做什么。”沈静姝漫不经心整理着衣襟,并不打算与她深聊。

    “你倒是看得开。”小九如此评价,转而抛出了新的疑问,“那姑娘来女寝带我们走,又是为了什么呢?”

    沈静姝手中动作停住,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或者说,这是否成为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小九也没等她的回答,继续往下说到:“既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大可以只与秋娘一走了之,着实不用费时间来女寝找不痛快。”

    “所以,我也没有要求所有人都必须跟我走,不是吗?”沈静姝组织好语言,幽幽开口,“许捕头留下地图给我,我演调虎离山让秋娘拿到迷香,秋娘在婚宴上下药,你们出现制住了后来人。这又不是救赎,是合作。”

    “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小九突然笑出了声,“沈姑娘,你和许捕头,差不多是同一类人。”

    不得不说,这句话带给沈静姝的冲击不亚于告诉她太阳本应打西边升起,以至于她失神许久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再想说些什么,小九已经阖上双眼,安然睡去。沈静姝的思绪霎时间变成了一枚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荡在空中。

    话在嘴边却无人诉说,她郁闷地抵在墙面,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支点,又忍不住再次思考小九说的话来。但这种思考很快被重压之后的安宁所打败,沈静姝只感觉到眼皮打架,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意识又一次回到她的脑海,已是第二日。

    她从久违的床上醒来,家徒四壁的空间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苍白的日头卡在屋外,为窗沿染上了一层白边。一切都安静平和,足以媲美沈静姝做过的任何一场美梦。可是梦里,又怎么会一推开窗户就看见许承泽呢?

    沈静姝使劲闭上眼睛又睁开,他依然站在院子里,阳光洒过他每一处衣衫,照得他几乎透明,唯有脚下生出的影子,展示出几分真实感。

    “早。”许承泽与她招呼,和过往每次出现时一样。

    沈静姝却是意兴阑珊,哀叹一声扑回到床上,许承泽阴魂不散跟在她身后,道:“沈姑娘怎么无精打采的?”

    “多亏了许捕头一大早扰人清梦。”沈静姝气鼓鼓地从棉被中钻出头,看见许承泽怡然自得靠在门边,竟是眉开眼笑:“我瞧着日头偏西了才来的,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沈静姝当场败下阵来,却并不甘心,继而打趣他道:“所以,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我天降异象?”

    “和我去趟云雨楼,赎红袖姑娘。”许承泽知道这已是让步,便忽略了话中嘲讽只管说明来意,不想被她矢口拒绝。

    “上次活动被方文轩搅和黄了,薛妈妈怕是连杀我的心思都有了,我才不去送死。”沈静姝摇着头,反问他道,“你一个人去不就行了?”

    “我今日将人赎回来,明日各位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我许某人一掷千金求得美人归,置前程与发妻于不顾,也定要与之长相厮守。沈姑娘既是在明面上与我有婚约,你来出面,自然抵过大半流言。”许承泽的理由听上去比她还要充分,只是有几句话着实耳熟。

    沈静姝说不清这是不是一种报应,心虚地用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僵持着没有半点儿动身的意思。

    直到许承泽手中凭空多出来两张纸,软绵绵地随风飘着,吸引了沈静姝全部的注意力。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银票?”

    “李家的赏银和衙门的赎金,总共一千两。”

    “这么多银子,你舍得给我?”沈静姝秀眉一挑,眼底满是怀疑。

    “你不也把带出来的首饰和她们分了吗?”许承泽也笑着学她挑眉,“去不去?”

    “去。”沈静姝答应得快,动作也快,转眼就走到门边冲人摊开了一只手,“定金。”

    许承泽看到这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生龙活虎,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依言抽出一张搁到她手中,道:“换身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好。”沈静姝拿人钱财自是满口答应,藏好银钱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红彤彤的嫁衣,凤穿牡丹的纹样穿插其中,也没有袖口处的暗红更加震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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