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把星

    “薛明泉,找我有事?”陆知行幽幽开口接过话头,沈静姝才反应过来这脸色并不针对自己,而是摆出来给陆知行看的。

    此时,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成功让薛明泉变了脸色,眼中的嘲讽全被怒气取代,一扬手又撒了陆知行一身的符纸:“记不记得本少爷警告过你,少管闲事。”

    “我不过受老师所托,向定国公带话罢了。”

    “少在老子面前放屁!”薛明泉不耐烦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你把学堂那些破事儿告诉老爷子,他能关老子半个月禁闭?”

    “国公府的家事,与陆某无关。”陆知行咬死了不肯松口,迎接他的是对方顺手砸过来的茶壶。

    沈静姝眼疾手快地将人往后一拽,茶壶扑了个空碎到地上,茶水与满地符纸混在一团,成了脏兮兮的灰褐色。

    这货不会是想当街杀人吧?

    街上本就人来人往,方才的动静更是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将茶坊门口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沈静姝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他们揣着胳膊兴致勃勃地向里张望。

    怎么看也不是个动手的好时候,可架不住这位公子哥不太聪明的样子,沈静姝已经在考虑怎样才能不牵连自己了。

    但薛明泉只是嫌场面不够混乱似的,提高了嗓门吸引更多过路人停驻:“走过的路过的都来瞧一瞧了,这位陆知行陆公子,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扫把星。你们今天错过了,下次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

    这是什么小孩子吵架的把戏?

    薛明泉在沈静姝心中那敢在光天化日杀人越货的伟岸形象骤然崩塌,没想到人群里还真有愿意跟他搭腔的:“要真是扫把星,你怎么不害怕?”

    “本少爷会怕他?”薛明泉眼睛一横,又从怀里抓一把符纸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这可是我特地从护国寺求来的。有灾的拿着祛灾,没灾的带着发财,一个小小的扫把星,老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可他说话的时候,分明就恶狠狠盯着陆知行。沈静姝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能看到某人那喜怒不形于色的眸子,彻底黯淡下去。

    今晚这烟花,怕是看不成了。

    沈静姝忽视掉扑上来捡符纸想祛灾免难的众人,抓着陆知行的胳膊打算离开,薛明泉却及时拦在她跟前,冲她眨眨眼,道:“小娘子,不带符纸走?”

    “我要它做什么?烧了都没法取暖。”沈静姝是真的嫌弃,方文轩当时撒的都有一百两的彩头。

    薛明泉哪里知晓她的财迷属性,只当她死鸭子嘴硬给陆知行撑场子,连忙追加嘲讽道:“小娘子此言差矣,你和这扫把星在一起,难免有个病啊灾的,说不定小命不保。”

    沈静姝对吵架中波及他人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最后表现在脸上只是粲然一笑,声音腻得在糖浆里裹了又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陆公子这么好看,能和他在一起少活几年有什么要紧。倒是公子你……”

    “我……怎么了?”薛明泉有些结巴,眼前这眉眼亮晶晶的姑娘,打量得他浑身不自在。

    “我要是你,就自觉地待在家里不出来了。要是哪家姑娘天天对着你这张脸,活到一千岁估计也要死不瞑目了。”沈静姝说完,叹气着晃了晃脑袋。

    “你……”薛明泉当即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怎么也上不。他虽然没有美名在外,但成年后也是各家争抢的香饽饽,何时受过这种打击?

    偏偏陆知行还在这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嘲讽效果拉满,更是叫薛明泉气得直跳脚:“陆知行!管管你的人!”

    “小女子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怎么能管得住?”沈静姝满面愁容看上去很是为难,还想再气气薛明泉却被陆知行按住了肩膀。

    “沈姑娘,少说两句。”

    沈静姝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知行,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她在前面冲锋陷阵,不带这样拆台的。

    “烟花快开始了。”陆知行好像没意识到沈静姝的愤愤不平,照例一脸的云淡风轻,“人说话只有人能听懂,何必与他浪费口舌。”

    沈静姝察觉到哪里不对,眨巴着眼睛静待下文。

    “听闻国公府有一只养了十多年的恶犬,日日好吃好喝地供着,连冬日的棉衣都是独一份儿的好。想必是与薛公子交谈甚欢,才受到如此宠爱。”陆知行的语气没有变过,但瞳仁下已然恢复了光彩。

    沈静姝甚至开始怀疑,方才那一瞬间的黯然,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走吧。免得姑娘再跟薛公子多待一会儿,晚上该做噩梦了。”陆知行掰过沈静姝的肩膀,避开愣在原地的薛明泉,跟着店小二到楼上雅间坐定。

    雅间内空荡荡的,只布置了一张茶桌和两块垫子。但有两块很大的窗子,不仅框住了整片粉蓝色的天空,还能瞧见城内各处的屋顶,勾勒出连绵不断的阴影。

    方才的闹剧还未完全收场,沈静姝趴在窗户上看着人们抢了符纸鸟兽散去,薛明泉仰头向这件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潇洒离去,剩下满地狼藉。

    “没救了。”沈静姝不由得感叹道。老大不小了还一副小霸王作派,结果随便顶他两句就说不出话了。不过……

    “他之前,一直这么欺负你?”沈静姝转身询问坐在自己对面泡茶的陆知行。

    朦胧的水汽之间,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你看起来不是好欺负的人。”沈静姝撑着脑袋观察他许久,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

    陆知行动作一顿:“算是吧。”

    “那你今天气他,不怕他给你抖出去?”

    “他已经闹得众人皆知了。”

    什么意思?

    沈静姝仔细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连陆知行递过来的茶水都顾不上接。

    “坊间传言,陆家少爷八字重,克死亲生母亲,驱尽姐妹兄弟,身侧十里蚊虫不入,草木不兴。陆家老爷硬要保他入族谱,才导致陆府人丁凋敝,精怪遍地。传说中最常来的,便是一位裹着红色披风的姑娘。”

    陆知行平静地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又将茶杯往前送了送。沈静姝却深刻体会到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窘迫,只得悻悻地接过茶杯到手里摩挲着,偏头看着盼望烟花早点儿开始结束这份尴尬。

    “或许与我父亲出身平民有关,同这些世家子弟一处读书,也算被嘲讽惯了。倒是沈姑娘今日得罪了他,万一他来找姑娘的麻烦……”

    “没事的,我来也是顺道帮朋友的忙,事情办完我就回去了,不会在京城待太久。”沈静姝撞出了别人的伤心事,总不好再让对方担心自己。

    但这话显然没有安慰到陆知行,反而激起他一脸的忧心忡忡:“令尊没有告诉沈姑娘,来京城所为何事吗?”

    “左右不过是长年沉迷功名不问家事觉得愧疚,如今有了能力想做补偿罢了。可惜他真正亏欠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不管是原主的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没能等到这一天。现在的沈静姝宁愿沈义抛妻弃子无情无义,她可不想和一个心理上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男子相依为命。

    沈静姝吐出一声叹息,也不知感慨斯人已逝,还是为自己前路担忧。总之,陆知行瞧着她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微微颔首道了一句“抱歉”。

    沈静姝听了呵呵一笑,道:“无妨,我也提到了陆少爷的伤心事,这么一来就算是打平了。”

    “不是因为此事。”陆知行沉默了好一会儿,竟然显出几分手足无措来,“令尊的一丝,带沈姑娘来京城是为了与我成婚。”

    沈静姝的笑容当即便僵在了脸上:“这不可能。”

    高门大院十成十要找门当户对的搞强强联合,可沈义刚刚中举,何时才能与户部尚书平起平坐,届时陆廷先行升迁也未可知。他怎么会同意儿子与山野里长大的姑娘进行婚配?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沈静姝话音刚落,烟花适时地在天边炸开。

    巨大的轰鸣和绚烂的花火相伴而行,直向着九重天奔去,无奈半途力竭,便倾尽所有变成五光十色的花环,迅速地燃烧生命落到城那头了。广袤的天幕被这一连串的爆破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当天空变得满目疮痍时,人们便能看见京城亮如白昼。

    “陆少爷,你会听他们的安排吗?”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某种程度来说,我没有选择的权利。”陆知行的回答在喧嚣的烟花声中清晰地传入沈静姝的耳朵,莫名笼罩着一层挥散不去的哀愁。

    一种既然无一能如我所愿,那我又何须动情的绝望。

    沈静姝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望着满城的火树银花,不断变化的色彩在两人眼里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雅间门被人敲响,在惊雷般的烟花声中急促得像是一场暴雨。

    陆知行不慌不忙地喝尽杯中最后一点茶水,起身去开门。沈静姝也好奇地往门外张望,便看到门外小厮一脸的惊慌失措:“少爷,您赶紧回去吧。老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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