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葬

    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所以第二日清晨,沈静姝推开窗户,险些被日头晃瞎了眼睛,厚重的云层都在太阳的照耀下四散逃开,留下一道浅金色的窟窿凝望大地。沈静姝闭上眼睛享受久违的暖意,感受着刘海因为太阳直射而微微发烫,安宁的清晨时光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打破。

    沈静姝只觉得耳朵生疼,元宵更是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眼神比昨日活见鬼还要惊恐:“怎……怎么了这是?”

    话音刚落,同样的方向又传一浪高过一浪的哭泣声,紧跟着怒骂、咒怨、各种混乱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作一团。

    “又……又闹鬼了?”元宵还是止不住结巴,于是可以看见沈静姝面无表情地冲她扯了扯嘴角。

    “就算真的有鬼,也该被你们念叨烦了。”沈静姝推开门,临跨出门槛前不忘回头叮嘱元宵,“我去看看到底什么动静,你把门锁好别乱跑,听到没?”

    “我才不出去呢,我都没睡醒。”元宵打着呵欠说完这番话,就蒙着脑袋又躺下了,几乎是同时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沈静姝这才关上门,加快了脚步循着声音来处去,不想最终呈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着丧服的男男女女跪了一地,为首的陆夫人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本来白皙的一张脸撑得通红,狡黠的一双眸子也早没了光彩,盈盈水光使得皮肤都沉浸在潮气中变得肿胀,其间填满的恐惧控制着她无法展露稳定的表情。

    除了沈义没在,一切都像是昨晚后院情况的翻版。

    沈静姝躲在树干的阴影后怀疑人生,鬼使神差地在自己腿上掐一把,确认这青天白日的鬼哭狼嚎,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站在廊檐下,冷眼旁观着恐惧肆意蔓延的陆知行,也该是真实的。他脸上依旧带着不咸不淡的微笑,投注在他身上的阳光被飞檐拦截,将他整个人也切割成了两半。

    沈静姝莫名觉得他今日的笑容不太一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便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偏过头望来沈静姝的方向。

    自然是一览无余。

    亮黄色的裙摆在万物萧索的冬日,开成一朵惹眼的花。

    “沈姑娘,打扰到你了。”

    “没有。”沈静姝不再躲藏,离开树的阴影往哭作一团的中心处走去,“这是怎么了?”

    陆知行笑着往台阶下走,答道:“不过是在商量如何处理父亲的后事,母亲与父亲感情深厚,难免情绪激动了些。”

    那也不至于过了一个晚上,还哭成这样吧。

    沈静姝的目光绕场游荡了一圈,刚才还吵闹不堪的众人都埋着脑袋一言不发。无奈,她只能求助于像个看客似的立在人群外围的向佳宁。

    向佳宁一脸冷漠地望着前方,似乎没瞧沈静姝一眼,但她的回答已经翩然而至:“少爷想让我们这帮人,陪葬。”

    她这话,使得原本安静下来的院子里又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陆夫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指着陆知行的面门,张口便骂:“亏我这二十年如一日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如今翅膀还没硬就想学着别人当白眼狼,我当初怎么就没让你死在外边。”

    “儿子已经说过了,家眷陪葬是父亲的意愿,与我无关。”陆知行的笑容里含着三分悲天悯人,说的话却不留任何情面,“如果母亲觉得儿子骗了您,那就麻烦您到了天上,再与他好好确认吧。”

    “你个没良心的!你这样做迟早会遭报应的!”

    “我怎么样就不劳您费心了。倒是您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可是以前也做过亏心事?”

    此话一出,陆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可即便她双眼恨得要喷出火来,也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

    “没话说?那就安心回去准备后事吧。”陆知行摆摆手,示意家丁将众人带走。

    院内立即陷入了新一轮的哀嚎。

    众人拼命地要从家丁手中挣脱,互相撕扯着头发,也顾不得衣裳在泥地里裹成什么样。偶尔有冲向院门又被家丁抓回,只好乖乖认命的。陆夫人最是不堪其扰,脑袋一歪晕倒在地。

    “陆少爷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用活人殉葬?”沈静姝脸上也是一片惨白,她想起来门庭后山的乱葬岗,背脊一阵发凉。

    她从门庭逃了出来,但这世界,又处处皆是门庭。

    陆知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沈静姝的表情变化,平静地重复着之前用过的理由:“这是家父的遗愿。”

    沈静姝愣愣地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按理说,本应习惯了他不露声色,眼下却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好像是包裹住他的那层琥珀消失了,他保持现状慢悠悠观望着外界的一切,找到机会便给人致命一击。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斯人已逝,事情最后怎么发展,还不是看活着的人一句话?”

    “是啊,全靠活人一句话。”陆知行感叹着,突然笑了,“可这毕竟是陆家的家务事,怕是轮不到沈姑娘你来干预。”

    话是这么说,但是……

    沈静姝正发愁话题该怎么接,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那么我说的话,陆少爷可必须得听了。”

    沈静姝顺着声音来处一转头,果然看见许承泽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院内,一扬手,带来的官差尽数冲进混战的人群将众人分开,才让场面得到了些许控制。

    “许捕头,朝臣贵胄家眷殉葬,应该不违背律法吧。”陆知行眉头轻皱,看上去对突然的闯入者没什么耐性。

    “我对你们的葬礼怎么办没有兴趣。”

    “那你带这么多人来,散步?”

    “贵府才刚刚闹出人命,后脚就没了这么多人,万一这里有我的证人怎么办?”许承泽的手指头有节奏地拍打着胳膊,脚下也配合这节奏走了过来,停在沈静姝面前与陆知行对视,“还是说,陆少爷自己和凶杀案有关,所以急着杀人灭口?”

    这顶弑父的帽子扣下来,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沈静姝被迫缩着脖子夹在两人中间,感受着剑拔弩张的氛围,细想之下还是决定开溜,结果被许承泽逮了个正着。

    他抓着沈静姝的肩膀,俯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笑道:“你也是这么以为的吧?”

    “我……”

    “她说是。”许承泽根本没听她的回答,眉开眼笑地睁眼说瞎话,气得沈静姝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偏这人一贯的没脸没皮,没瞧见她的抗议似的自顾自继续道:“既然如此,不如劳烦陆少爷跟我走一趟?”

    “若是许捕头有正式的拘捕文书,我倒是不怕跟走这一趟。”陆知行沉吟半晌,话锋一转,“若只是莫须有的罪名,不论许捕头能否担起这个责任,我都没心情与你玩过家家。”

    “也是。”许承泽点头以示赞赏,忽得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道,“那就请在座的夫人都移步京兆尹府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才将官差们当作救命稻草的诸位脸色变得铁青,扶着陆夫人的丫头扯着干涩的嗓子继续喊冤:“许捕头,老爷的死可跟我们没关系啊……”

    “吵死了。”许承泽扭头不耐烦地看她一眼,那姑娘泪眼婆娑地闭上了嘴。

    两头都不是省油的灯,偏偏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一时间,满地噤若寒蝉。

    谁也想不到向佳宁在此时站了出来,她歪着脑袋看许承泽,道:“我们去衙门的话,能活命吧。”

    “如果你没犯事的话,当然。”许承泽这一承诺好像打开了某种阀门。一帮人互相使着眼色,不情不愿地跟着官差离开了,剩下许承泽在原地与陆知行对峙,以及被人拽着无法跑路的沈静姝。

    “既然大家都走了,那我们也散了吧。”既来之则安之,走不了的沈静姝干脆面带微笑当起了和事佬。

    有人偏偏不让她如愿。

    许承泽将她拽到身后,转头便对上了陆知行,道:“律法虽未明令禁止殉葬,但毕竟是皇家都抛弃了的旧俗,你旧事重提,到底是什么目的?”

    “许捕头这么聪明,不妨自己猜猜,在下告辞。”陆知行冷着脸行过礼,转身向廊檐下的阴影里走去。

    日头比一开始热烈许多,但照在人身上,已经感觉不到温暖了。

    沈静姝的目光一路跟随着他直至消失,许承泽扯了扯她的胳膊:“别看了,人都走了。”

    “你管我。”沈静姝白他一眼,“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本来是想让你跟我打配合的。”许承泽领着沈静姝往院子外走,边走边数落她,“一看你支支吾吾的,就知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猜到你什么意思?”沈静姝不满地嘟囔着,“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坏人,你这杀人灭口的帽子扣得也太突然了。”

    “是吗?”许承泽若有所思,随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见过陆廷吗?”

    “见过一面。”

    “那你有看出来,他是程子安的顶头上司吗?”许承泽一字一顿清晰的传进沈静姝的耳朵里,“沈姑娘,人不可的貌相的道理,总不需要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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