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器

    其实,沈静姝对陆知行善恶的判断和外貌没什么关系,但她现在已然没有讨论这些的心情,她只觉得害怕。门庭像一张巨大的网在她眼前撑开,线索相交处挂着血淋淋的刀片,将各色的人和物网罗至其中,绞杀致死。

    “难怪他死了也要这么多人陪葬。”沈静姝感叹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思绪拉回,“陆廷的死,会不会也和门庭有关?”

    “还在查。”

    “那陆知行也知道门庭的事吗?”

    许承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静姝,没答她的问题,只道:“我跟红袖说过了,今晚你和元宵收拾东西去她家住几天。”

    “我就不去了,沈义还在这儿呢。”

    “他可没空管你。”许承泽嘴角勾勒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陆廷死了,他现在正满世界找下家。”

    “你还知道这个?”

    “……猜的。”

    “唔。”沈静姝看着许承泽眼神闪烁,不自觉歪了歪脑袋,“许捕头,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没等对方回应,她直接抬手按住过许承泽的肩膀,踮起脚努力让两人视线平行,扬着洞察一切的笑脸:“你又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没……”

    “你还记得你离开蕲水之前,我跟你说的话吗?”沈静姝抢先一步道,“我们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说完这话,她还不忘大气地在许承泽肩膀上拍了拍,一举一动都表达出朽木不可雕的遗憾,好像对方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许承泽却是一脸平静地看她表演完,点点头表示赞同:“沈姑娘与我的默契确实不比当年了,若是在蕲水,我把府里这么多人请走,沈姑娘就该给我递钥匙了。”

    “递钥匙?”沈静姝脑子嗡的一声,“你不会是想闯空门吧?”

    “现在看来,我们默契尚存。”许承泽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惹得沈静姝嫌弃地直翻白眼:“你好歹是个捕快,能不能别老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还不是为了案子。”许承泽甚是感慨,敲着刀柄考虑了片刻,“要不……晚上我带上你?”

    “很乐意为您效劳。”沈静姝当即抬手行礼一气呵成,脸色都奇妙地亮了几分,哪里还能瞧出半分的郁闷?

    许承泽倒是习惯了她变脸的速度,适应良好地直接开始指挥:“那我先把元宵带走。”

    “好嘞,我给您带路。”沈静姝应着,脚步轻快地往自己的住所走去,亮黄色的背影融进赤条条的灰白背景里,搅动着整个画面都有了生机,叫人不禁想让这点光彩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惜,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沈静姝就在卧房里叫醒了睡得正香的元宵,不由分说将她穿戴整齐推出了房门。可怜小姑娘睡眼惺忪,还没来得及表达内心的迷茫,就被许承泽领走了。

    沈静姝靠在门边挥挥手跟两人道别:“早去早回哦,许捕头。”

    但眼瞅着天色渐暗,浑圆的太阳栽倒在天地之间,慢慢地向着水平线下移动,染得半边天幕都是红彤彤的,最后只留下一条闪光的边缘,一眨眼也消失不见了。沈静姝趴在窗户上,活像一块等着不归人的望夫石。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夜色缓慢降临,沈静姝的耐心也几乎被消磨殆尽,忍不住小声咒骂起来。

    谁成想,难听的话刚出口,一个黑影猛然从房顶上翻身落地。沈静姝与来人结结实实打了个照面,震惊得她呼吸和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摆。

    许承泽怎么偏偏就在她背后骂人的时候到了,难道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能塞牙?

    沈静姝稳了稳心神,决定先发制人:“大晚上的,你要吓死谁?”

    “不做亏心事,可不怕鬼敲门。”许承泽灿然一笑,扔进来一套粉色的衣裳,“赶紧换上,我在外面等你。”

    沈静姝理开衫子,发现这与府中丫鬟穿着的是同一制式,不禁问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偷来的?”

    “借用而已,用完还回去便是。”许承泽理直气壮地令人咋舌,沈静姝明白再与他多言也是废话,砰地一声关上窗户换衣裳去了。

    再出来时,夜幕已经完全覆盖住了大地。沈静姝两只眼睛瞪得生疼也辨不清方位,闷头跟在许承泽身后,走了许久到达东苑。

    院里的人都被带去了衙门,此时更显得格外幽静,薄薄的一层银辉之下,只有呼啸的风声拂过枯黄的草丛沙沙作响。许承泽猫着腰扔出一块石子探路,空荡荡的空间里只有碎石块骨碌碌滚向前方的回声。

    沈静姝觉得有些冷,躲在墙根下哈着热气搓手,边问他:“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陆廷尸体上裹了全是绫罗绸缎,死因是被洞穿了太阳穴。他手里边虽然握着一只小瓷瓶,但瓶子里只有少量的迷药,挂着他的红衣裳也找人打听了,是许多年前的旧款式,现在很少有姑娘穿了。”

    “然后呢?”沈静姝听着对方一连串的案情通报,脑子有些发懵。

    “凶手能够绕过旁人将人拖去后院,必然对府中的情况也十分熟悉,门房也都审过了,当天没有外人进出。这边都是几个姨娘和丫鬟们住的厢房,最大的那间是陆夫人的,你挨个儿搜查一遍,要是发现可疑的,到那边的书房找我。”许承泽指了指道路尽头,不等沈静姝的确定回复,就一个人向前去了。

    “等等!”沈静姝还想说些什么,但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一腔气愤又硬生生吞回到肚子里。

    她本来只想跟在许承泽屁股后面捡漏的,现在怎么变成要自力更生了?

    沈静姝越想心情越差,忿忿不平地走到陆夫人的卧房外,插入剑刃错开了窗栓,掀开窗户后更是忍不住将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屋内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直往来人的天灵盖上冲,让沈静姝当场梦回中秋节前的学校操场,满地都是被行人踩碎的黄白色小花浸出的汁液,混合雨水飘散出的味道经久不衰,像是如何拼命也甩不掉的幽灵。

    沈静姝怕被这味道熏昏了头,捂住鼻子才往里走,打了火折子,从左到右依次搜索起来。

    床榻……

    衣裳……

    胭脂水粉……

    户部尚书果然是个肥差,女眷卧房都如此琳琅满目。沈静姝饱含着羡慕,几乎要将正事抛诸脑后,突然在妆匣最下层的抽屉里发现了端倪。

    抽屉里覆盖了薄薄一层灰尘,只在角落里又一块干净的圆形,显然是有放了很久的东西被拿走。

    沈静姝想看得更清楚些,将抽屉全部拉开,立时有东西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她连忙弯下身子去寻,居然瞧见一根金簪安稳躺在地上,迎着灯火幽幽闪光。红蓝宝石点缀其间,交相辉映,美得人移不开眼。但更让沈静姝惊喜的是,簪棍上残留的深红血迹,在金黄色的衬托下格外张扬。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摸到了线索,沈静姝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抽屉复位,揣着手帕包好的发簪去找许承泽会和。

    可她刚一推开窗户就就被东西蒙住了头,模模糊糊中只能向下望见那人衣着上的纹样,随后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沈静姝才从昏睡中醒来,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回到了住所。窗户大开着,清晨的冷风一吹,她止不住打了个喷嚏,哆嗦着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斗篷……

    等等,她哪里来的斗篷?

    沈静姝这才打量起自己的衣着,瞧着眼前缠枝莲纹的牡丹渐渐与记忆中的重合,猛地想起来昨夜被人偷袭的事儿,忙慌里慌张地往怀中一掏,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完蛋了。

    沈静姝恨不能以头抢地,想着找许承泽商量一下,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就被人唤住:“你中了迷香,不再歇会儿?”

    “你怎么在这儿?”沈静姝循声望去,不正是她要找的许承泽?

    他靠在角落里打着哈欠,满不在乎一身脏污,只道:“你不知道被谁迷晕了送回来,我不守着点儿,你这条小命没了可怎么办?毕竟我还指望你找到线索。”

    “这个嘛……”沈静姝尴尬地笑了,眼神也忍不住开始四处乱飘,许承泽已然起身走到了她跟前:“说吧,昨天晚上都发现什么了?”

    “没……没什么。”沈静姝的声线都抖了三抖,壮起胆子反问到,“你呢?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没有。”许承泽答得干脆,眼神却一直在沈静姝脸上游走,“你什么都没发现,他为什么袭击你?”

    探究的眼神直看得沈静姝浑身汗毛直立,当即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听完讲述的许承泽很久没说话,碰了碰裹在她身上斗篷,笑道:“他还挺照顾你的,说不定是你的熟人?”

    “别开玩笑了,我才来京城几天。”沈静姝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开始犯嘀咕,毕竟原主的记忆在她脑子里也是断断续续的,平白冒出来一段新的也不稀奇。

    但即便她脑海中是全部的记忆,显然也有人符合这个条件。

    “比如,陆知行。”

    “不可能不可能。”沈静姝连连摆手,头也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否定许承泽提出的假设,“陆廷死的时候他可是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我又没说他一定是凶手,你紧张什么?”许承泽斜她一眼,“这个人既然帮着陆夫人毁灭证据,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母子情深?”沈静姝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他白天还想着要陆夫人的命呢。”

    难道真的是母子联合作案?

    可想着过河拆桥的人还会帮她昧下证据吗?

    这相爱相杀的剧本怎么感觉有点刺激……

    许承泽冰凉的手指在沈静姝脸上一戳,打断了她的天马行空:“你在想什么?他们俩的关系可跟母子情深不搭边,陆知行他娘二十年前就去世了。”

    没有血缘关系?

    那不是更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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