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

    “你的意思是,你在跟踪陆知行的时候发现有人想杀他,所以顺手拿花瓶把人给敲晕了?”许承泽坐在审讯室的一端奋笔疾书,而后将证词推至沈静姝面前,“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画押了。”

    “能不能不签?”

    “不能。”许承泽递过一只笔,左手食指在需要落款处敲了敲,“只是记录情况,又没有定你的罪。”

    沈静姝幽怨地看他一眼,极不情愿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现在能走了吧。”

    “不……”许承泽的话还没说完,沈静姝一把按住了他回收证言的手:“许捕头,该说的我可都已经告诉你了。”

    “那也得等他醒了再走。”许承泽说着话,反手捏住沈静姝的手腕,眼疾手快将证词抽了出去,“你在动手之前,就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吧。”沈静姝没精打采地趴在桌沿边,声音也瓮声瓮气的,“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人自然是好事,就怕人没救出来,还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许承泽把证词收好,靠在椅背上望着沈静姝满脸的忧心忡忡,“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没能一下敲晕他会发生什么?少看点儿话本,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别强出头,先护住自己的性命最重要……你这是什么表情?”

    彼时,沈静姝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被戳破后嘿嘿一笑,道:“许承泽,你自己听听这像你说的话吗?难不成在门庭里慷慨赴死的人是我?”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沈静姝眉眼弯弯,却更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可以想见她对这件事有多耿耿于怀。

    然而,许承泽只是在满目忿恨的注视下勾勾嘴角,平淡地道:“身为捕快,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沈姑娘又是何时得来这舍己为人的侠义之心?还是说……你真的看上陆知行了?”

    沈静姝满头问号,五官都耷拉了下来:“你没事儿吧,许承泽。”

    莫说这事儿难与男女之情扯上关系,她要是真对人有意思,自然是第一时间去陆知行面前邀功,好让他以身相许。

    “我为什么要瞒着他真相,把人带来衙门让你审?”沈静姝手撑着半边脸,不满地嘟囔着,“不知道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问题。”

    许承泽无法反驳,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脑筋是不太正常。

    沉默在房间内蔓延开来,好在叶朗及时敲响房门,纾解了屋内的尴尬。

    “结束了没?那边人醒了。”

    “走吧。”许承泽起身招呼着叶朗逃离现场,临出门前仍不忘回首嘱咐,“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等那边审完了我来找你。”

    沈静姝挥挥手便是回应,一脸强颜欢笑地看着房门再次关上,将自己于外界再次隔绝。随着许承泽和叶朗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切也归入沉寂,似乎她早些时候撞见的所有热闹都从未出现过。

    倒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百无聊赖的沈静姝趴在桌面阖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一人穿着红衣裳挂在天上晃呀晃,腰间铃铛也因为这动作叮叮作响,声音在周遭一片混沌之中显得尤为清亮。

    沈静姝缓步上前想看得更清楚些,红色绸布忽然有了生命似的向她袭来,瞬间就将她裹了个严实,她死命呼吸也依然喘不过气,于是当即惊醒。

    不想一睁眼,便撞上许承泽凑到近前的脸,更是吓丢了半条命。

    “又做噩梦了?”

    “没。”沈静姝往后一缩,拍拍胸口安抚自己,“问出什么来了?”

    “陆夫人出了五百两银子,买陆知行一条命。”

    沈静姝一激动,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理由呢?”

    “陆知行一死,陪葬的事自然不了了之。”许承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置于桌前掀开,露出一支裹满了血迹的发簪,花纹样式无一不与沈静姝昨晚看见的相同。

    沈静姝欣喜之余难掩疑惑,不禁问到:“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杀手带在身上的。”许承泽见她神情便知这是她早晨提过的证据,遂将东西重新收好,“但是他并不承认昨晚去过陆府,对陆大人的死也是一问三不知。”

    “证据都在身上了还学人嘴硬。”沈静姝不满意的小声嘀咕被许承泽的抬眼一瞥打断,慌乱中咳嗽几声转移了话题,“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既然还嘴硬,自然要找新的证据。”许承泽略作停顿又再次开口,“你知道陆知行的生母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沈静姝不作反应,知道他会为自己解答疑惑,果然紧跟着便听到他说:“她死在二十三年前的上元节,丫鬟打扫院子的时候,发现她被人刺穿了太阳穴挂在树上。”

    “那不就是……”沈静姝的眼睛忽得放大,嗓子都有些发紧以至于很快就说不话来。

    这一模一样的死法,很难说成只是一段巧合。

    但沈静姝很快便摇了摇头:“如果两起案子是一个凶手,又怎么会把案子往二十多年的旧案上引?”

    “我查过卷宗,当年京兆府并未发现什么可用的线索,前后不过半月便停止调查匆匆结案了,这件案子就此变成了一桩悬案。从那以后,坊间便有了陆府闹鬼的传闻。据说月圆之夜在府邸的东南角下等到子时,还能听到女鬼的哭声。”

    “真的假的?”沈静姝背脊一凉,她的住处可就在府中的东南方向,“你……你少吓唬我,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没有鬼……那你之前撞见的红衣姑娘,是谁?”

    此言一出,沈静姝脸色骤变,略显生硬地开口问到:“你之前不是这件事并不关心吗?”

    “我之前也不知道,闹鬼的传闻是由一模一样的命案而起。”许承泽坦然微笑着,并不对自己的判断错误感到半点儿窘迫,“总之,我希望沈姑娘能够帮忙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沈静姝无语凝噎。

    这不就是她最开始的目的吗?只是后来接连不断有新的事件发生,她的注意力便彻底转移了。没想到这些事情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怎么,不乐意?”

    “不是。”沈静姝径直否认,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我是在想,这人进了衙门都一点儿马脚不露,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沈姑娘忘了,你当时为何与陆知行去看烟火?”

    “因为……”沈静姝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试探性地给出了回答,“他说他没有看见人却知道那位姑娘穿红衣……”

    但这显然不是许承泽想要的答案。

    他微笑着摇头,伴随着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而后道:“比起别人的话,人更应该相信自己的头脑。或许陆知行确实不应该说出那人的衣着相貌,但这场遭遇中最违背的常理的,依然是那位凭空消失的姑娘,对吗?”

    沈静姝不作回应,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清明。

    许承泽知道她听进去了,继续道:“通常来讲,越是玄妙的地方漏洞越多。如果一个谎言能够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很大可能背后藏着最简单的逻辑。”

    “好比说……陆知行猜测那人着红衣,是因为不止一次看见过。”沈静姝领会了解题思路当即陷入沉思,还没思考出结果便发现许承泽扔了一沓纸到自己跟前,上面密密麻麻的苍蝇小楷看得她眼睛生疼,连忙避开去瞧许承泽的脸色,问到:“这是什么?”

    “门庭一案的所有资料,以后就拜托你帮忙保管了。”许承泽身体往后靠了靠,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好像是在发呆。

    沈静姝只觉得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备份。”许承泽回过神,丢下两个字起身离开,走到门边才又想起来招呼坐在原地的沈静姝,“你不走吗?”

    “来了来了。”沈静姝慌忙应着,一股脑把纸张全部塞入怀中,紧走两步撵到许承泽身后,看着他呼啦一声拉开了房门。

    门开的一瞬间,冷冽的寒风便向两人袭来,灌满了沈静姝的衣袖,也刮过她周身的每一寸皮肤,引发了轻微的刺痛。

    沈静姝搓了搓胳膊,半眯着眼睛抵御冷风,猛然间看见陆知行负手立于院中,任周围狂风肆虐,也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带着远离尘世间一切的淡漠神情,望着陡然出现在门口的沈静姝和许承泽,欠身道一句好。

    若是这世界上真有鬼神一说,陆知行定然也能混个神仙当当。

    沈静姝见惯了帅男靓女,此时也惊人地移不开眼睛。许承泽站在一旁被风吹得直咳嗽,眼瞧着陆知行走到两人跟前才停下,问他到:“聊完了?”

    陆知行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突然关心起许承泽来:“近日来天气转冷,许捕头可得小心些,免得感染了风寒连带着家父的案子也要一拖再拖。”

    “我想令尊的案子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陆少爷还是好好照顾自己,莫要被人知道行惨无人道的殉葬旧例,坏了陆府的名声。”许承泽丝毫不领情,只板着一张脸与他寒暄。

    “陆府哪里还有什么好名声?”陆知行反问着,过于耿直烦反而让人无话可说。

    沈静姝偷偷瞧见许承泽被噎住,憋笑之余不忘尽快逃离两人这一场唇枪舌剑。

    谁成想,自己还没走两步,便撞上了被叶朗领出房门的向佳宁。

    她也看见了沈静姝,眉眼弯弯像是捕捉了冰雪荒原里一只落单的猎物般胸有成竹,道:“好久不见,我该叫你什么名字呢,沈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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