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牌

    一开始,沈静姝还想着可以跟路上遇到的人求救。

    可凛凛寒冬庭院里少见人出现,偶有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刀片藏在厚重的衣裳里很难被人看见,她又生怕激怒沈义,压根儿不敢大声呼救。

    如此一来,两人也算相安无事地走了好远的路。

    沈静姝那一点儿能够逃脱的侥幸心也随着景色逐渐被消磨。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陆府,突然有两人闯进沈静姝的眼帘之中,叫她眼前一亮。

    “还不快点,在想什么?”沈义推搡着沈静姝的肩膀催促道,在发现来人之后也愣在了原地。

    陆知行站在廊桥下,秉持着一贯似笑非笑的表情,深邃双眸在沈家父女上来来去去,倒像在观摩什么景色。

    许承泽看上去更是悠闲,双手抱住佩刀靠在栏杆上,风吹起几缕发丝挡在他眼前,也遮不去那满溢的笑意。

    “二位这是要去哪里?”陆知行也不做任何寒暄,开门见山问到。

    沈义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对陆府的激烈言辞,笑得满脸谄媚,道:“前几日我们初来乍到,给贵府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我寻到住处,自然不便再多叨扰。”

    “搬家……怎么连行李也不带?”陆知行四处瞧了瞧,随后提议,“不如我与二位同去,明儿收拾好东西派人用马车送去,沈伯父觉得如何?”

    “怎么好意思麻烦陆少爷?”沈义心虚地卖着客气,“行李的事沈某已经联系好了,稍后自有人来取。”

    “我猜猜,总不会是国公府的人来取吧。”方才还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许承泽接话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沈义的心思。

    但毕竟人在屋檐下,沈义也不好当场发作,只用皱作一团的五官表达不满:“你是……”

    “伯父贵人多忘事,不过一月就不记得我了。”许承泽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在下蕲水县衙,许承泽。”

    “这只是我们的家务事,应该轮不到衙门来管。”沈义也不知有没有记起他来,一心想着摆脱这两人离开这里,甚至能明显听出来耐心耗尽。

    可惜许承泽和陆知行都是油盐不进的性子,许承泽还能在沈义忿恨的眼皮子底下,嬉皮笑脸地问他到:“沈伯父,您知道薛明泉有多少个姨太太吗?”

    沈义当然不会回答。

    于是,许承泽装模作样地看向陆知行,后者配合地伸出双手比了个数,当场惊掉了沈静姝的下巴。

    “这就吓到了。”许承泽呵呵一笑,直视着沈义继续往下说,“这不过是他带回府里的数目,他在青楼养的姘头能从城东排到城南。一个女人而已,沈伯父不会真的指望他会为这件事为您谋一官半职吧?”

    “不指望他,难道指望你们?一个窝在县衙里的捕快,一个家道中落的纨绔,别跟我提什么人情,这年头人情可不能当饭吃。”沈义约莫是真的急了,不再维护表面的平静,寥寥数语将心里话都掏了出来。

    沈静姝都没能忍住的翻了个白眼,无端挨了一通贬低的两人非但不恼,许承泽还笑着应和起他来:“晚辈确实有些东西,说不定可以跟伯父做个交换。”

    说着,他还当真从腰间掏出来一块木牌子。

    “你少用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来唬我……”沈义一番激烈陈词还未出口,许承泽随手将那木牌丢到了沈义脚下。

    沈静姝连忙撇着眼睛去看,刚瞄见上面隐约刻着的“内”字,就被低头捡东西的沈义遮去了全部视线。

    再起身的沈义几乎是变了个人,起先被愤怒冲昏头的亢奋情绪,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沈静姝趁机偷偷往左一步,许承泽适时走过来挡在她的身前,抓住沈义的胳膊将东西搁到他腰间放好,关切嘱咐道:“京城不比蕲水,天子脚下还望您谨言慎行,否则您的活动变成结党营私的罪名传出去,恐怕更有性命之忧。”

    沈义听完这些,扔下几个人一声不吭就跑掉了。

    “那块牌子是什么东西,威力这么大?”沈静姝凝望着沈义健步如飞,不禁发问。

    许承泽神秘兮兮地一笑,答道:“之前溜进大内用的假腰牌。”

    “假的?”沈静姝的疑虑转瞬间成了慌乱,顾不得跟救了自己的人道谢,急匆匆地就想逃跑。

    “你跑什么?”许承泽眼疾手快一抬手,将人拦在了原地。

    “不跑难道等着他再回来找我麻烦?”沈静姝难受得就差在眉头正中央写一个愁字了,“你还以为这是你随便画几笔的假银票呢?天子脚下,请谨言慎行。”

    刚刚说出的话转头就被人用来教训自己,许承泽也是哭笑不得:“沈姑娘,想也知道,这种东西没人敢把真的拱手相送,不然也免不得一顿罚。”

    “那他……”

    “他蠢。”

    沈静姝无言以对。

    “但愿他不会蠢到拿着那玩意儿招摇过市,否则我们就有好戏看了。”陆知行打趣似的接过话头,沈静姝的脸色可谓是愁上加愁。

    虽然她很赞同许承泽这话,但人好歹是她名义上的亲爹,她要是不维护两句,是不是不太好?

    许承泽瞧着她闷闷不乐,反而被逗笑了:“别担心了,就算出了什么事,也罚不到你头上。”

    “你这样说,显得我很像白眼狼。”

    “是吗?”许承泽略微思索,突然严肃地平视沈静姝的眼睛,道,“那姑娘打算如何报答我?”

    ……

    尴尬。

    十分尴尬。

    偏偏沈静姝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尴尬,还好陆知行走上前来解围:“许捕头方才不是说衙门有要紧事,怎么工夫在此处闲聊?”

    许承泽当即就坡下驴,跟两人告别:“走了,有空再来找二位叙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静姝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直觉这两个人之间有事情瞒着自己,不禁主动询问陆知行:“他这么一大早来陆府做什么?”

    “有些私事。”陆知行并非知无不言,脸色平静地将话题绕了回来,“阿晓跑来说姑娘被人劫走,我们就赶紧过来了,不过我没想到那人会是沈伯父。”

    “是啊,我也没想到。”沈静姝兀自感叹,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件何其骇人听闻的故事。

    “沈姑娘有没有想过,就此离开京城?”陆知行突如其来的提议令沈静姝十分震惊,直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字一顿道:“能走的话……我当然是想走的。”

    不过,蒙在陆府之上的阴云还没解开,她要是等不到答案就此一走了之,怕是下半辈子午夜梦回,都是自己被挂在那棵大树上的噩梦。

    沈静姝偷偷看陆知行一眼,犹豫这番话到底当讲不当讲。陆知行注意到她眼神飘忽,但显然会错了意,只道:“不论是盘缠还是安全沈姑娘都无需担心,我自会安排,只需要姑娘带着阿晓一同离开。”

    “你要送她去哪儿,你自己不能去吗?”沈静姝很是疑惑。

    “我自然有我的难处。”

    “陆少爷,我们做生意呢,讲究的是诚信。既然你不以诚相待,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呢?”沈静姝搬出来这套陈旧说辞,一脸真诚地看着陆知行歪了歪脑袋,静候他的下文。

    不想,陆知行只是笑着感叹道:“看来许承泽说得没错。”

    沈静姝眨巴着眼睛:“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沈姑娘冰雪聪明。”陆知行如此回答,沈静姝却很难相信许承泽能说自己好话,除非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可是陆知行的神色实在不像说谎,沈静姝鬼使神差地抬头望了望天。

    “既然沈姑娘有所顾虑,这件事便暂且搁置吧,眼下还是去找阿晓报平安,免得她担心你。”陆知行说着,转身往后院走去。

    沈静姝跟在他身后,暗中揣摩陆知行提议里的几多含义。

    按理说,今早这一出足以让他怀疑昨晚下迷药的就是沈静姝,但到现在他也一字未提,也不怕她攒着劲儿要做其他坏事?

    沈静姝还没想明白,两人已经来到了陆知行的卧房外。

    偏僻的小院子里寂静地只有呼啸的风声,吹得沈静姝偏偏倒倒,慌忙拢了拢衣裳缩在墙边等着陆知行推开门,却见他身形一僵,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沈静姝发觉情况不对,探过来察看屋内的情况。

    安静的炉火上空飘荡着袅袅烟尘,钻进书本木材的缝隙间,熏得房间内满是浓郁的桂花香,就是不见本应该身处其中的人。

    陆知行露出了少有的慌乱神情,甚至能够看清他额头上起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汗。沈静姝被他的神情感染,颤颤巍巍地试图安慰他:“你先别着急,兴许跟朋友出去玩了。”

    “我叮嘱过她在这里等我,她不该乱跑的。”

    “可能有急事呢,仔细找找,说不定有留下小纸条。”沈静姝边说边往往屋里走,四下里打量着想看看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忽听得墙面一阵异响,接着传来陆知行进入密道的脚步声。

    沈静姝赶紧跟上,摸着黑在潮湿的密道里追着声音跑了许久,最后脚步声停,擦亮火折子也只看到陆知行坐在某个杂乱的角落里,捧着一个空盒子发呆。

    “这盒子……”

    “我知道她去哪里了。”陆知行眼神里透不出一丝光彩,沈静姝也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哪里?”

    “沈姑娘,你知道,阿晓是什么人吗?”陆知行说这话时,总算找回来些许神光直视她,沈静姝莫名有些害怕,一言不发地等着对方起身揭晓答案。

    “阿晓……是我的亲生妹妹。”

    这下子,愣在原地发呆的人,便换作是沈静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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