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

    沈静姝再一次恢复知觉的时候,目之所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望无垠的雪地反射着太阳的光,在荒野间造就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反而让四下里愈加寒冷,更刺得人眼眶发疼。

    沈静姝抬手揉了揉眼睛,旁边便有人招呼她,道:“醒了?”

    她循着声音转过头,模糊中看见许承泽正一脸认真地回望自己,立马醒了神。

    “陆知行人呢?”

    许承泽的心情看上去也没多好,语调阴沉得几乎要冻掉沈静姝的耳朵:“人就放在后面的马车上,但是我不建议你去看。”

    绕是沈静姝的反应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却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他明明可以选择生的,为什么……”

    无人应答,就好像那个答案连同故事背后的丑陋一起被大雪埋葬了。

    沈静姝绞尽脑汁也只能回忆起,穿着素色袍子的陆知行,像无边夜色落在枝头的一颗雪花,冷淡地不带一丝情感,即是死亡的同义词。

    可如果他一心求死,又何苦绕来绕去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沈静姝茫然地抬头望了望灰沉沉的天:“是不是我们破坏了他原来的计划,所以他才死了?”

    “怪只能怪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是吗?”沈静姝已经没有精力去判断许承泽话中的对错了,她的脑海中好像也正在经历一场大雪,所有的思绪和感官都凝结成一团。

    许承泽注意到她神情些许呆滞,轻声道:“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好。”沈静姝下意识回应,双眼却是依旧毫无光彩地瞪着天空发呆,突然地有东西遮住了她的眼睛。

    许承泽手指的温度传递到沈静姝的皮肤上,让她眼圈周围都变得湿漉漉的,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在哄受了伤的孩子:“睡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但是沈静姝已经睡不着了。

    她干睁着眼睛,听身下传来持续不断车毂的辘辘声响,偶尔点缀着荒凉野外的麻雀鸣叫和一两声咳嗽,连一向话多的叶朗在这一路都变得十分安静。

    这样的平静一直延续到进城。

    鸟儿鸣唱变成了人群熙攘,咳嗽声也被周遭涌上来的议论彻底淹没。等马车好不容易停下来,那议论声才有些许减弱。沈静姝眼前的手也移开,映入她眼帘的是府尹衙门的屋檐。

    一行人忙碌做着手头的事,却并不导致混乱。

    沈静姝从车上跳下来,可以看见捕快们抬着什么人进了内院。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发现衣裳染着许多脏污,暗淡的血迹混淆于其中也很难分辨了。

    陆知晓跟在人群身后,一言不发地进屋去了。

    红袖也早已经候在此处多时。沈静姝望见她时,她正面色焦急地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到了向佳宁身上。

    随即,许承泽走上前去,将凑在一处姐妹两人分开,道:“衙门还有些事情需要向二小姐请教,她暂时还不能跟你走。”

    “宁儿?”红袖本就紧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一点儿小事。”向佳宁笑道,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姐,你先回家吧,外面冷。”

    “我不冷,我等你一起走。”红袖边说边替向佳宁整理好斗篷,才依依不舍地将人松开。

    沈静姝兴致缺缺看这两人姐妹情深,琢磨自己站在此地也显得多余,裹了裹衣裳转身便走。

    “沈静姝。”

    刚跨过京兆府衙门的大门,向佳宁便出声叫住她。沈静姝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向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你就不想知道事实真相?我可以告诉你。”向佳宁的眉宇间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挑衅,全然不似面对长姐时那般乖巧。

    沈静姝瞧着不太舒服,但还是努力挤出来一个微笑又很快消失:“我可不感兴趣,向姑娘想说,可以告诉许捕头。”

    陆知行主动放弃生命带给她的冲击力,足以媲美昨日通天的火光。火光之下,向佳宁为何与陆夫人站到同一战线这种事,对她而言还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那你先去之前那间屋子等我,我跟向姑娘聊完来找你。”许承泽顺着她的话头主动上前解围,沈静姝也不推辞,轻车熟路地溜进了之前待过的审讯房。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

    屋内逐渐变得昏暗,只有一道长条状的落日覆盖在桌面,带不来丝毫温暖。沈静姝望着狭小窗口前乱飞的灰尘,突兀想起早些时候做过的噩梦,以至于许承泽推门而入发出的轻微声响都能吓了她一跳。

    “是我。”许承泽缓声安慰沈静姝,随后到她对面坐下,“沈姑娘久等了。”

    沈静姝坐直身子,还没来得及询问,许承泽便将还没捂热乎的信息说了出来:“陆知行身上找到的迷香,确认与陆廷死亡现场发现的是同一种。你真的确定那日他没有离开过茶馆?”

    “没有。”沈静姝想也没想摇头,回神才注意到许承泽正饶有意味地看着自己,看得她心里发毛,忍不住澄清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许承泽打断她的话,“我只是突然想起,余啸的案子。”

    沈静姝当即陷入沉默,她很清楚许承泽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利用别人杀掉自己的猎物,同时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称不上任何高明的手法,但只要几人的关系永不得见天日,就会彻底演变成一场悬案。

    眼下最符合这一条件的人选,无疑是陆知晓。

    “可是陆知晓细胳膊细腿的,哪有力气将一个男子到树上?”沈静姝细想着其中的不合理,又忆起那日陆知晓提到的插曲,“而且案发当晚,她说自己被抓到偷吃所以在小厨房帮忙。”

    “你和陆知晓,是怎么认识的?”

    “我迷晕了路知行去找到红衣姑娘的线索,然后在他房间的密道里捡到的。”沈静姝斜一眼面色凝重的许承泽,不由得眉头一皱,“你真的怀疑是她?”

    “她确实有杀人的动机,甚至她去别院也是想抢在陆知行之前杀掉继母。”许承泽这么说着,却是话锋一转,“但相比之下,我会更怀疑向佳宁。”

    “那就更不可能了。”沈静姝没想到会在此时听到这个名字,五官都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委屈。

    向佳宁明明是陆夫人的人,昨日甚至冷眼旁观希望所有人去死。这样的人,怎么会与陆知行的计划有所关联?还是说,这又是一场联盟双方起了内讧互相算计的戏码?

    “是或不是,只要花心思调查,总会有新的证据出现。”许承泽忽略沈静姝还处在苦思冥想之中,另起一话头道,“现在,是时候来聊沈姑娘和陆知行的事情了。”

    “我和陆知行?”沈静姝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他死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比如……门庭的证据放在了哪里?”许承泽犹豫着将话挑明,或许是怕显得太过不近人情,边说边偷偷观察听话人的脸色。

    好在,沈静姝也未觉得有何不妥,在回忆里搜索一番,便道:“他只说将证据放在了之前送我的礼物里,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何时送过我东西?”

    许承泽若有所思地望着沈静姝,也跟着陷入到沉默之中。

    “说不定,这只是他顺口说的谎话,就等着我们像无头苍蝇似的绕着原地转,门庭的秘密就永远没人捅出去了。”沈静姝撑着脑袋,很是郁闷。

    许承泽对此却不赞同,不忘笑着拿沈静姝打趣:“抖机灵可能是沈姑娘的强项,但不会是陆知行的性格。”

    “看你说的,好像很了解他似的。”沈静姝忍不住吐槽。两人虽说是同窗,但照这几日的接触来看,不如说是冤家,都还要准确一点。

    “总归,我跟他也认识十几年了。”许承泽面露苦涩地笑着站起身来,“走吧。”

    “去哪儿?”

    “既然还有诸多疑惑无法解开,不妨回陆府一趟找找线索。”许承泽两步就走了门口,察觉到没人跟来才回头,“沈姑娘不来,也好免去我许多的麻烦。”

    话音刚落,他也没等任何回应便自顾自往外走,徒留沈静姝望着一团空气陷入头脑风暴。

    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能提供有用信息就成了一个麻烦?

    沈静姝想不明白,暗中憋了一口气,悄悄地跟了上去。她差点赔上小命才从谜团中抽出来些许线索,怎么能让其他人捷足先登?

    许承泽一反常态地让步,反而激起了她非要跟去瞧个究竟的好奇心。

    结果,她将将迈出房门,就看见许承泽环抱双臂靠在门边,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走吧,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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