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沈静姝莫名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许承泽身后回到了陆府。

    一夜过去,这里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庭院上空密布的疑云被更多生命消逝的阴影取代,府邸门前的两盏素色灯笼像被冰住了似的一动不动,门房无精打采地靠坐在门边,偶有人经过,也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可惜,许承泽和沈静姝都没功夫伤春悲秋。

    两人偷偷摸摸地从东边侧门进入,绕过后院直奔着陆知行的房间而去。屋内一应陈设和前几日来时无甚差别,只有烟气袅袅的炉火眼下已经彻底燃尽了。

    沈静姝趴在门边,望着熟悉的空房间兴致缺缺:“你真觉得他会把证据放在房间里?”

    “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了。”许承泽随手捡起一本书翻了翻又放下,“你之前提过的密道在什么地方?”

    “你要去?密道里可什么都没有。”

    话虽如此,沈静姝还是在许承泽期待的目光中走到屋内,在墙面上按了按。

    然后……

    无事发生。

    沈静姝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宕机,不死心地加重力气推了推,墙面仍是岿然不动。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许承泽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要不沈姑娘再好好想想?”

    “但我上次就是这么进去的……难道他将机关换过了?”

    “不过两日光景,如何做得这般工程。”许承泽悠闲地环顾四周,“你确定当时将陆知行迷晕了吗?”

    这话倒是新鲜,问得沈静姝猝不及防,当即陷入了沉思。

    “看来是不确定。”许承泽了然地笑笑,低头重新寻摸起书案周围摆放的物件来。

    沈静姝看着他瞎晃悠,脑海中突然有一根线绷紧,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书案的桌角拧了一拧。

    “右脚,左三右四。”

    方才还纹丝不动的墙面,随着沈静姝停下动作,骤然洞开。

    “沈姑娘……运气倒好。”许承泽难掩震惊,斟酌之后做出如此评价,沈静姝却没有任何回应,直愣愣地盯着漆黑的路口出神。

    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陆知行真的会在生死关头特意留下打开这条密道的密码,甚至连自己进入密道,也全靠他有意为之。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送给自己的礼物?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他有意而为之,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静姝思虑未果,回过神来与许承泽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打了火折子往密道深处走去。

    密道里依然阴风阵阵,烛火在风声吹拂下纵情燃烧,将一团团的空气烘得暖洋洋的,混合着青苔发酵后的霉味直往沈静姝的鼻腔里钻。

    她便有意缩到了许承泽身后走着,试图把一切可疑的危险隔绝在外。但是两人一直走到后院那口井下,也没瞧见任何可疑之处。

    新生的月光照亮了井下参差的石块,也将井口勾描出雾蒙蒙的一片。沈静姝抬头望着,不禁眯了眯眼睛:“今天这月亮,还挺好看的。”

    “可惜我们没那个命,好好欣赏。”

    沈静姝感叹于许承泽如此不近风月,悻悻然扭头看他,却见他认真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别动。”许承泽晃了晃手中照明,轻手轻脚地从沈静姝身后的墙壁上取下来什么东西,在月光照拂下闪烁着金属光泽。

    沈静姝瞧了又瞧,犹豫着作出结论:“这是……一根断了的发簪?”

    说是发簪,那簪棍约莫只有半根食指长短,一端延伸出的金线被缠绕成了蝴蝶形状,许是长年荒废于此已经有些变形,但只需微微一晃,蝴蝶便轻巧地扇动翅膀,依稀能辨认出以往栩栩如生的模样。

    这是谁留在这里的,不得而知。

    但密道里满地都是零零碎碎,出现这样的东西似乎也不稀奇。

    许承泽却不这么认为,将东西收好放进了自己怀里:“我猜,这会是我们打开最后线索的钥匙。”

    “那么,锁在哪儿呢?”沈静姝歪着脑袋打趣到,没想到许承泽当即指向了甬道的另一侧。

    黑黢黢的密道因为火光接近亮了一亮,露出墙壁上湿漉漉的青苔,和容得下四人通过的宽阔洞口。许承泽把着火折子向前两步,火光也继续摇曳生姿,应和着往来的风声。

    看上去还有路,可是深不见底,更不知道通向何方。

    “走吧。”许承泽回过头来招呼沈静姝,却在看清她脸上的踌躇后由衷地笑了,“沈姑娘,莫不是在害怕?”

    “来到来了,哪会害怕?”沈静姝自然不肯承认,硬着头皮率先向路的深处走去。

    但是根本没能走出几步,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声响在原本算得上宁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兀。

    沈静姝脚下的动作一顿,僵硬地低头去看地上的情况,随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许承泽察觉情况不对,赶忙凑上前来:“发现什么了?”

    “没看清,但好像是人骨头。”

    沈静姝话都有些说不明白了,许承泽扯着她的胳膊往后稍稍,自行蹲下身子寻摸半晌,扣下来一片嵌在土里的碎布,忽略布条包裹下隐约的白色站起身来。

    “无非是些绫罗绸缎,年份太久无人经营,才荒废至此。”许承泽随手一搓,便将捡起的布料挫骨扬灰。

    沈静姝的满心疑虑并未随之消失。她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天随人愿,她现在最应该在家里睡大觉。

    “我好歹也当了这么些年的捕快,沈姑娘就算不相信我的人品,至少要尊重我的见识。”

    可谁又知道,你不会出于什么目的,睁眼说瞎话呢?

    沈静姝本想如此反驳,到底还是将这话埋进了肚子里。许承泽见她欲言又止也不追问,拽住她的衣袖继续往前行进。

    世界重新归于宁静,四下里只听得两人探索的脚步声,连火苗的跳动也变得缓慢起来。沈静姝一个劲儿地深呼吸,似乎也能感觉到血液逐渐回流至心脏。

    如果没有穿过另一处洞口,瞧见在那开阔地带景象的话。

    该如何形容这块地方呢?

    腐烂的几乎一碰就会碎的木头框子横七竖八地摆了一地,堆陈着各种彩色的裹满了风干泥土的绫罗绸缎,夹杂着染了灰的瓷器和金属残片,巨大的视觉冲击传递到沈静姝脑海中便只剩下了混乱。

    最重要的是,在靠近洞口的地方,明明白白地搁置了一具尸骨,无言地诉说了此地不为人知的秘辛。

    居住,逃跑,死亡。

    沈静姝无端联想起可能在这里发生过的每一种经过,都觉得瘆得慌。

    “看来,我们有的忙了。”

    “你不会要翻这些东西吧?”沈静姝抬头瞥一眼言语间带了几分兴奋的许承泽,很是崩溃,“你这辈子都没有害怕的时候吗?”

    “或许有吧,但不是现在。”许承泽随口应和,几乎是拽着沈静姝往杂物堆里走。

    沈静姝是万般不情愿,无奈四周阴森森一片,许承泽作为大活人就像是浩瀚海洋中的一块浮木,聊胜于无但决不能松手。

    就连许承泽弯下药去寻摸线索的时候,她也一直把着他的肩膀。

    许承泽一心东翻西找也不出言阻止。没过多久,他感觉到沈静姝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你快看,那是什么?”

    许承泽立刻抬头,顺着沈静姝所指的方向望去,居然是一段长长的楼梯。

    条墩里出外进七零八碎,向着与洞口相反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延伸出去,很快被石壁拦住。唯有顶端做出一道用木头覆盖住的开口,而那扇木门整整齐齐地泛着油光,俨然是崭新的。

    这倒是有些稀奇。

    许承泽想走前去看得清楚些,沈静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一块儿去。”

    “沈姑娘就不怕,有东西从门后掉下来?”许承泽还有心思逗她,如愿以偿得到了对方的一个白眼。

    简单的拌嘴结束,两人还是相互搀扶着拾级而上。走到楼梯尽头,许承泽用力推开了头顶上那处木门,漆黑的密室顿时因此获取到一丝光亮。

    许承泽摸索着从那光亮处探出头去,却是身形一僵,好久都没能再说话。

    “你看见什么了?”沈静姝藏身于阴影下,只能一个劲儿干着急。

    许承泽略一沉吟,终于开口:“陆知行,有和你讲过他母亲的事吗?”

    沈静姝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疑问,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许承泽已经彻底从洞口钻出去了。

    “许承泽?”沈静姝唤了好几声,也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她怕门后未知的恐怖,更怕自己就此被落下,鼓足了勇气翻出洞口,迎接她的却是一派从未设想过的静谧夜色。

    月光洒在窗框上被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光影,依次拂过坐落在屋内的一应物件。炉火还剩最后一点火星,烘得不远处胡乱扔在一处的冬衣都沾染上香气。

    沈静姝走到桌边点燃了蜡烛,屋内霎时间变得灯火通明,压抑了很久的恐惧也跟着消失了,但这一切却很难让她真正高兴起来。

    眼前出现的,分明是她来陆府借住的那间卧房。

    “我现在算是明白,阿晓为什么那么快就能找到陆知行求救了。”沈静姝边说边倒一杯水喝下,险些没冻掉自己的舌头。

    许承泽还嫌她受到的惊吓不够多似的,兀地扔一团缠枝莲纹的绸布到桌上。沈静姝刚想发作,回头便发现屋内凭空生出来一位新人。

    她穿着陆府双手被许承泽反绑到身后,冷眼看着沈静姝却是温顺一笑:“不过是取点儿东西讨生活,不用这么对我吧。”

    “西厢房那么富裕,你来这里讨生活?”沈静姝想了想自己除了衣裳一无所有的箱子,对这小偷的业务能力表示十分担忧。

    “她好像只拿了这件斗篷。”许承泽拎着人回到了桌边,拿起斗篷细看了起来,“我倒是很好奇,这东西能值几个钱?”

    “再值钱也没有命值钱,偷这么显眼的东西是喊着人来抓。”

    “可是……这是少爷叫我今晚来取的。”那姑娘打断两人的一唱一和,一句话叫沈静姝愣住了神。

    要说这斗篷,确实是陆知行留下来的。

    可这同样也算得上是陷害陆夫人的证据,一直也无人怀疑他,叫人冒险取回也不过多此一举。

    沈静姝盯紧了那姑娘的眼睛,试图从中辨认出说谎的痕迹:“他什么时候叫你来取斗篷的?”

    “ 昨天早上。”姑娘胆大地回望沈静姝,“他说怕沈姑娘疑心重,所以晚上来最好。”

    “你这个时间来,我的疑心病确实轻不了。”沈静姝忍不住阴阳怪气,注意力却已经回到了斗篷上。倒不是有多相信这位不速之客,只是她突然想起来,这件斗篷确实称得上陆知行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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