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夜渐渐深了,蜡烛燃过了又凝固,甚至连那姑娘都被放走了好长时间,沈静姝和许承泽才从拆得七零八碎的斗篷里掏出来一块令牌。

    令牌目测只有四分之一手掌大小,正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背后也只用蝇头小楷刻上了“凭此令出定国公府”的字样。

    许承泽摩挲着那块牌子,好半天没有说话。

    “许捕头,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去?”沈静姝捧着昏昏欲睡的脑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是时候还给我了吧。”

    许承泽闻言,将令牌放回到沈静姝跟前,感叹道:“这件事情,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沈静姝拿牌子的手都抖了一抖。

    虽然还不知道陆知行为何引导他们至此,但这事儿若是真的牵扯上国公府,总归要比之前接触过的人麻烦许多,跟“有意思”决计是沾不上半点关系的。

    这许承泽,果然算不得一般人。

    沈静姝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目光落下却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心内警铃大作:“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你穿的这身衣裳,也是陆知行送你的?”

    “是啊。”沈静姝低头看看在自己身上待了很长时间的大氅,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许承泽,我看疑心病最重的人,应该是你。”

    事实证明,许承泽有病,不见得是坏事。

    大氅里缝了一张信纸。

    说不清是谁的笔迹,但确实是陆知行的口吻,寥寥数言将他得知父亲纵容妾室杀害母亲后的心路历程写的情真意切,对自己的后事也做了简单的规划。

    最值得注意的,或许是他在结尾处提到了留给陆知晓一只金蝴蝶——“我想等我死后,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沈姑娘可用它换到足够的金钱离开京城,安度余生。”

    看上去是为两人指明了新的方向,可沈静姝读来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难道说的是我们捡到的那只……可他给陆知晓的,怎么会被丢在那种地方?”

    “这个问题,应该只有陆姑娘才能回答你。”许承泽放下手中近似遗书的信件,掏出那只金蝴蝶左右观察一番,“我还以为沈姑娘会更好奇,这东西到底能换多少钱?”

    “我像是那么见钱眼开的人吗?”沈静姝白一眼许承泽,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沈静姝的白眼翻得更深了。

    “来路不明的东西,我怕我有命赚,没命花。”

    “这么危险?那我也不能带在身上了。”许承泽听罢,演技拙劣地将东西一丢,故作惊讶道,“要不,你明日带着它去一趟红袖姑娘住处,找陆姑娘问问清楚,免得说它来路不明。”

    自己说的哪是那个意思?

    沈静姝深感无语,冷眼旁观他装模作样地胡说八道,等着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作为抵押,沈姑娘可以用国公府的令牌来换。”许承泽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三言两语漏出狐狸尾巴的窘迫。

    沈静姝对于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当即表示了拒绝:“这可是陆知行说好了留给我的,你要去做什么?”

    “钓鱼。”许承泽继续死皮赖脸,拖着下颌反问沈静姝,“难道你不想知道国公府和门庭有何关联吗?”

    “说的那么简单。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有人上钩?”

    “因为国公府有个薛明泉。”

    “你们关系很好?”

    “很差。”

    沈静姝懵了,她怀疑自己掉入了思想的旋涡,不然怎么完全无法理解他这套说辞里的逻辑?但她止不住地开始好奇,许承泽是否真能如他所说占到薛明泉的便宜。

    兴许是好奇心作祟,沈静姝将牌子扔到了桌上。

    “多谢沈姑娘。”许承泽得偿所愿,递了蝴蝶递到沈静姝手上,随后取了令牌起身便走。

    “等等。”沈静姝一把拽住许承泽的衣袖,“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许承泽疑惑地眨眨眼睛,很快哑然失笑,“沈姑娘不妨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那得等多久?”

    “若是不顺利,十天半月也是有的。”许承泽说得满脸认真,沈静姝只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翻脸不认人的给气死。

    毕竟在她的字典里,从来也没有等这个字,何况要等这么长时间。可是东西既然给了出去,怎么还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沈静姝不耐烦地赶走许承泽,独自望着手中的金蝴蝶连连叹气。

    第二日一大早,她顶着黑眼圈敲响了向家的门。

    屋宅坐落在繁华街巷,距离那日赏烟花的茶馆只隔了两条巷子,是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惜正值寒冬,门外一排柳树早已变得光秃秃的,沈静姝仔细打量一番,也无法想象它们郁郁葱葱的本来面貌。

    但也没太多感叹,门很快打开,露出元宵略带欣喜的脸:“沈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陆家小姐。”沈静姝抱了抱元宵的肩膀,“她在吗?”

    陆知晓的身份还是半个秘密,许承泽便以孤女的名义将她寄宿给了红袖。

    元宵也算多了个伙伴,但看上去并不高兴:“这么久没见,你也不知道先问问我。”

    “我一瞧你面色红润有光泽,就知道肯定被照顾的很好。”沈静姝自然地搂过元宵的肩膀,跨过门槛往里走。

    向家的宅子倒是不大,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院内,就能看见一座座算不得气派的二层小楼围成一圈,飞檐下的红灯笼随风飘荡扫过柳树丛枯槁的枝丫,也扫过红袖一张笑吟吟的脸。

    “沈姑娘来得可早。”

    “我找阿晓有点事情,可是打扰到红袖姑娘了?”沈静姝在院子里停下与她对望,肉眼可见红袖的笑容僵在脸上。

    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便调整好情绪,柔声发出邀请:“你们先上来吧。”

    于是元宵领着沈静姝上到二楼。

    红袖站在走廊尽头,一旁的门开着,门板在风的吹拂下咿呀作响。沈静姝快步走到她跟前,止不住地往屋里一瞧,才理解了红袖脸上那一瞬间的波动。

    过了整整一日,陆知晓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正安静地缩在床铺一角,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发呆。茶几上盛好的热粥泛起袅袅烟气,燎得她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沈静姝不知该不该打破这一幅沉默场景,犹豫半晌才轻手轻脚进到屋内,压低了声音唤她:“阿晓?”

    陆知晓迷茫地抬起头,眼睛里依旧没有焦点。

    没有欣喜,至少也没有抗拒。

    沈静姝缓慢移动到她身边坐下,掏出那只蝴蝶饰物递到陆知晓眼前。

    陆知晓原本涣散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亮,甚至想要伸手来抓,吓得沈静姝赶紧将东西往身后藏,对方的目光这才跟着落到了她身上。

    “这东西是你的吗?”

    点头。

    “那你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吗?”

    摇头。

    沈静姝满是无奈地望着全称失魂落魄一言不发的陆知晓,不知该如何继续这场谈话,思索半晌眼见热粥成了冷饭,才小心翼翼又开始提问。

    “你哥他说……如果有缘人找上门来,要我们把这东西卖个好价钱。你知道他说的这人是谁吗?”

    陆知晓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摇头。

    沈静姝难免感到挫败,心下正暗自叹息,屋内骤然响起还算清亮的女声:“哥哥只说这是母亲的遗物,要我好好保管。”

    “遗物?”

    世界上或许会有人随意处掉亲属的遗物,但绝不会是费心费力为母亲讨回公道的陆知行。可如果这是谎言,那么撒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静姝想不明白,回过神来发现陆知晓正专心地打量自己,不由心下一紧:“怎么了?”

    “这东西……能不能还给我?”陆知晓说着,有些僵硬地摊开了手。

    沈静姝显然不会同意,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东西很重要,现在还不能还给你。”

    “可是,它对我来说,也很重要。”陆知晓一脸凄惨面貌,说话时也带了哭腔。

    那是她游荡半生好不容易找到的依靠,却在某个她无法控制的夜晚毫无预兆的失去了。

    沈静姝恍惚记起陆知行不显山不露水的眸子,惊觉或许一切都是有预兆的,只是飞奔到此的每一个人,都没能救回他。

    所有的凌乱思绪最终化作一句抱歉,沈静姝从床边站起身来,道:“等找到了真相,我会还给你的。”

    陆知晓又开始沉默。

    沈静姝担忧地看着她,犹豫着该不该一走了之,陆知晓却突然说话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只是偶然听到了他说要送我走。”陆知晓看上去惴惴不安,甚至于揉乱了衣角,“我本来是想,如果我成为对他有用的人,就不会被他嫌弃了。”

    沈静姝想起陆知行遗书当中的内容。

    他对陆知晓,其实没有太多能称之为亲情的情感,让他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是根源于强烈不公平——本是一母同胞,他却独自享有资源——而产生的愧疚。

    他的死亡,不过是他认可的平衡资源的捷径。

    “这个……我可以暂时寄放在你这儿。”沈静姝摸出那封遗书送到陆知晓面前,“如果你后续想起什么,可以让元宵来通知我。”

    说完,也不等陆知晓答应,就离开了屋子。

    屋外,红袖还搂着元宵在红灯笼下吹冷风,兴致颇高地向楼下张望着什么。见沈静姝出来,更是兴奋地招呼她一道来看。

    “原来红袖姑娘也喜欢看热闹。”沈静姝笑道,琢磨寒暄几句立刻离开,却在看清街口对峙的几人时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雾霭霭的天空下人潮如织,要去“钓鱼”的许承泽反而被薛明泉堵在了路上,听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没两句话的功夫两伙人已经扭打到了一块儿。

    这下,可当真是有好大的热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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