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花

    同样的坏天气没能惹得沈静姝触景伤情,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注意力全被桃香说的话吸引了去。

    “你要我一个人去寻花坊送信?”

    “易真会跟着你。”桃香扭头望一眼心不在焉的少年郎,假装咳嗽几声才换他回过头来冲这边微微颔首。

    沈静姝配合着笑笑,心里却直犯嘀咕,细声细气地质问桃香道:“你为什么不去?”

    “自然是有别的事要办。”

    “什么事?”沈静姝本就是随口一问,看到对面人的脸色瞬间垮下去,连忙低头假装无事发生。

    随即终于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冲桃香讨好地一笑。

    “又怎么了?”

    “我这样出门,会不会不太好?”沈静姝晃了晃被捆住的双手,等着桃香替自己解开绳索,才活动着筋骨道一声谢。

    桃香摆了摆手,表情已是十分的不耐烦:“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沈静姝笑着摇摇头,将满心疑惑压回到肚子里。

    这两人她是谁也得罪不起,不如顺其自然瞧瞧他们在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剩下的再做打算。

    何况自己的目的也不单纯,比起有事所托,更怕对方毫无兴趣。

    这么想着,沈静姝起身拍掉裙摆上的尘土,爽快地先易真一步出了厨房。

    夜色已至,四处都填满了流动的墨色,陆府彻底变成一块模糊不清的阴影,只有被洗劫过后的空荡荡和笼罩四野的呼啸风声。

    沈静姝裹紧了衣裳往外走,原以为一路上都是这样阴森森的,谁知出了陆府反而热闹非凡。

    夜市繁忙,人流如织,商户的叫卖声比白日里更盛,竞相用灯笼装点着门面,好吸引路人前来光顾。五彩的光斑随着行人来去不断晃动,衬在漆黑天幕下愈发光怪陆离。

    但即使在如此纷繁复杂的场景之中,寻花坊也是格外突出。

    几层高的建筑坐落在河岸边,飞檐刺破夜幕洒下的满池月色与坊间挂着的灯笼交相辉映,装点了写着寻花坊三个字的招牌。

    招牌底下即是正门。

    沈静姝挤在人流中进到门里,才发现内有乾坤。

    坊中分为了内外两座阁楼,由一条十来米的木桥相连。其间不时有行船经过,传来隐约的清甜歌声,亦有悠扬的琴声相合飘荡在旖旎的夜色中,惹得依偎在栏杆上的男男女女也抽空发出几声喝彩。

    沈静姝恍然意识到,所谓寻花坊,分明又是一处青楼。

    果然是世风日下,难道这些人来青楼交易的信息会更真实吗?

    虽然眼前这景致,是挺好看的……

    沈静姝驻足桥头,正好看见一艘船缓缓驶来。船头暖炉环伺青烟袅袅,配上曼妙歌舞更恍若人间仙境,为所有的龌龊披上华美外衣,叫人如坠云雾之中依旧移不开眼,

    输了啊,薛妈妈。

    沈静姝暗自感叹着,还想悠闲地欣赏美人美景,不知是谁抱住她往上一提,翻越过桥面栏杆正正好落在了船头。

    船只轻晃,激起一滩涟漪,也激起两岸众人的叫好声,显然是将这一出也当做了表演一部分。

    可对于沈静姝来说,这一切是如此措手不及,以至于跳舞的姑娘都将两人领到船舱内坐下了,她仍旧是晕乎乎的。再加上烟气缠弄着灯烛摇曳其间,丝竹声声声入耳,要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也着实费了沈静姝好大的功夫。

    “亥时都快过了,怎么现在才来……”清亮的女声隐约响起,正撞上易真按着沈静姝鞠躬起身,转而问到,“桃香呢?”

    “她有事,让我先带沈姑娘过来。”

    “沈姑娘……”声音的主人的终于随着问话蹁跹而至,一言不发地扫视眼前人,瞧得沈静姝心烦意乱。

    这人看自己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是在挑选某种货物,挑好了才收敛起目光,笑道:“长得不错,可惜不是我喜欢的模样,柳妈妈我啊……还是更喜欢你这样的。”

    说着,顺势扬了扬手中熏了香的帕子,轻轻拂在了易真的脸上。

    这不是被调戏了吧?

    易真这顶破了天十六七岁的年纪……真是罪过。

    沈静姝的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当事人却像习以为常似的面目恭顺,只道:“我们还是先聊正事儿吧。”

    “好,都听你的。”

    沈静姝腻得牙都快酸掉了,亏得易真扭头示意,她才掏出薛明泉写好的条子迎上前去。

    “薛三公子被衙门抓走了,想让我们去救他。”

    “这种小事儿,也值得你们跑这一趟?”柳妈妈看也不看那条子,悠闲地转回座位上给自己倒好一杯茶。

    沈静姝拎着信纸,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犹豫该说些什么,柳妈妈闻了闻茶香,悠悠开口:“不说他薛三公子有没有胆识能做掉陆知行,就是真动了手也自有国公府出面,轮不到我们操心。”

    “可这毕竟是人命官司……”

    “有些人的命是不值钱的,沈姑娘。”柳妈妈一幅语重心长的模样,硬生生调转了话头,“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要紧事跟我说吗?”

    人命都不重要了,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沈静姝转了转眼珠子,还是有些发懵,忍不住扭头又去向易真求助,便听得茶杯重重地落到桌上。

    再回头时,柳妈妈和蔼可亲的面貌算是彻底消失了。

    “陆知行留给你的东西,现在在哪里?”

    ……

    这些人怎么说不了两句都能绕回这个问题?

    沈静姝脑海里浮现出桃香戏弄小孩儿似的笑脸,蓦然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如此轻易进到寻花坊。

    敢情人家根本就不是委托她来递消息的,她就是消息本身。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眼见着怕是要倒大霉了。

    沈静姝苦笑将信纸收回怀中,琢磨着该如何应付才能全身而退。

    可惜柳妈妈显然不愿意等,不过两口茶水的功夫便催促道:“沈姑娘,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话虽如此,沈静姝的眉目间依旧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疑云,“我没想到的是,堂堂国公府真会惦记别人的家财,也不怕缺德事多了遭天谴。”

    “谁跟你说我们要的是陆家的佃租了?”柳妈妈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一只掐成蝴蝶式样的簪子,见过没有?”

    “簪子?我要哪种东西作甚?”沈静姝歪歪脑袋,脸上疑云渐深,“国公府怎么还和一根簪子过不去,莫不是谁和陆少爷的定情信物……”

    “瞎说什么。”柳妈妈狠狠瞪她一眼,沈静姝立马闭上了嘴。

    装疯卖傻或许有效,也总得适可而止。

    沈静姝低垂着头,眼神止不住地偷瞄柳妈妈,见对方神情有所缓和,才又小心翼翼主动道:“我可是搜了身才来的,真有什么早被他们发现了。难道我们几个合起伙来骗您不成?”

    柳妈妈听了不过是眉毛轻巧地一挑,易真已经开口辩解:“既是重要的东西,没随身携带也属正常。”

    “桃香昨晚潜入我房中都被我发现了,既然知道自己身边不安全,怎么可能还将重要的东西到处丢?再说这次是我主动找的你们,于情于理都没必要瞒下这个东西,一支簪子而已满大街都是……”

    沈静姝遭人反驳,说话时的音量不由得提高了不少,甚至着急地要往柳妈妈跟前凑,被对方摆手拦了下来。

    “我年纪大了,可听不得人闹腾,要不换个地方让你们吵个够?”

    沈静姝应声泄了气,乖乖退回原位。

    “沈姑娘倒是比我想象中好说话。”柳妈妈笑道,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可若真的识时务,就该将簪子的下落说出来。”

    “您要是问我别的我必定告知,唯独这东西我真是一筹莫展。”

    “无妨,一顿鞭子下来再硬的骨头也会听话了。”

    “我这身板哪经得起那些,虽说我贱命一条,但脏了您的手多不好。”沈静姝满脸的谄媚逗得柳妈妈乐出了声,后者转而提出了新的建议。

    “那不如你就在我这里帮帮忙,兴许时日一长就能想到东西扔哪儿去了,到那时我再放你离开,沈姑娘觉得如何?”

    她当然觉得不行。

    对方居高临下,拖得越久,形势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沈静姝尽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不经意地看向点在手边的一盏灯,开始考虑是否要来一场鱼死网破。

    不想,半路杀出个易真上前一步走,正好挡在了她和灯笼之间。更难以预料的,是他再开口竟也是为沈静姝说话。

    “怎么说她也是三公子看上的人,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说得容易,你看看她那软硬不吃的样儿。”柳妈妈终于控制不住肝火,没好气地瞪沈静姝一眼,捎带看易真的眼神里也是嫌弃。

    可某人看上去比沈静姝还要不动如山,面无表情劝她道:“再等等吧,兴许陆府那边会有好消息。”

    “还需要清场后进去找,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柳妈妈白他一眼,脖子都因气愤而开始泛红,“这消息还是你们自己传回来的,要是查不出个结果,我看你怎么跟上面交代。”

    “当初要不是您急着去邀功,国公府也不至于催得那么急,您现在也不用将脏水往外泼。”

    “你是在教训我吗?”

    “我可不敢。”易真说得恭敬,却是勾了勾嘴角,肉眼可见出嘲讽。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沈静姝已然无法据此判断他心中所想,或者说,她完全傻眼了。

    两三句话的功夫,怎么就吵起来了?

    还有,柳妈妈随手砸过来的那个东西,怎么看起来晃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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